第二百七十八章 蔣文龍

  「你們可好哇？」蔣文龍問道。

  「哎呀，今日小唐結婚，大哥你就少說兩句！」廖致知知曉蔣文龍和中誠之間的齟齬。問題是，這誰不知道呢？當初鬧得風風雨雨。「若傳出去，別人以為你挑撥關係呢！」

  「我們現在不在中誠。」王明后趕緊說。

  「不在好，不在好。」蔣文龍愣了一下，「如果在的話，那也很好！」

  他仰頭大笑，對廖致知道：「誰都知道我和中誠那檔子事！心煩！他們對我不地道，可比起其他電視台，對那些新人，還不算太壞！」

  他說話粗著大嗓門，又吸引了一群旁觀者的目光。那叫高珠珠的，又掃我兩眼，眼神怪怪的。她總是露出一副以為看透世理、卻又不想插手的疏遠狀，不說話時有種懶得搭理人的神態。

  「我這算不上說它壞話了吧！」蔣文龍又說。

  廖致知只是苦笑，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黃老闆難得見到一個脾氣秉性都和他胃口的，便和蔣文龍聊起來。廖致知也和我們說起他認識蔣文龍的往事，按理來說，他們同為主持人，熟識也很常見。

  可現實是，這兩人是在不同電視台，廖致知是在東風。蔣文龍以前是在中誠，後來跳槽到百盛。這同行是冤家！在主持人行當中更為顯著，要是同家電視台，年齡差距大點，那還存在著前輩提攜後輩，歡笑一堂的。但對外邊的電視台，多半是面子情，真話說，假話說，恭維話說，詆毀話說……像廖致知和蔣文龍這樣成為好友的，但也挺難見。

  「唉，你們也不知道。」廖致知嘆氣地說，「我剛進這個圈子，看不起我的挺多。」

  他學歷不是很高，當初是兼職打工，後來得到個機會，就進入這個圈子了。主持人這個圈子，台前鮮亮不比我們幕後人物，高學歷名校出身的一堆，這種情況下，知識分子有，但小知識分子也不少！有幾個人，見不得出身比他差的人混得比他好，因此借刀殺人、落井下石，廖致知也度過一段很艱難的日子！

  有次上夜班，幾個電視台的主持人共同搞個晚宴的主持。那時候廖致知還不是去主持的呢，只是打個下手，偶遇到蔣文龍。蔣文龍做事莽撞，意氣用事，當時有個素來看不慣的主持人在他面前對廖致知大呼小叫、無理取鬧，他當即就怒了，摔了把椅子，指著那主持人的臉破口大罵，一時間休息室吵嚷開來，這事鬧到樓上幾個來視察的領導眼前，令那主持人有些沒臉。

  領導照例和稀泥，點名批評，拉了下關係。雙方都各退一步，這事算是了結。那罵人的主持人現在還高風亮節著呢，只是和廖致知關係不好，好在不在一家電視台。廖致知和蔣文龍，卻因為這件事結下友誼。

  「龍哥也是冤屈了！」廖致知嘆息地跟我們說，「他當初老婆生病，也很不容易……」

  「哦哦，我這事好像聽人說過！」老王說。

  廖致知驚訝地問是誰說的。

  「孟波！」王明后說。

  孟波是中誠電視台的員工，以前跟我們說了好多隱秘之事。

  外人只知道蔣文龍帶著一幫人跳槽去百盛的事，可背後原因，知曉的人寥寥無幾，最多清楚他當時老婆生了重病，急需用錢。因為這事，蔣文龍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廖致知感慨幾聲。

  他認識孟波，蔣文龍也一樣。黃老闆沒聽到過具體情由，忍不住詢問。殷雲與高珠珠也好奇地打量著。提及痛處，蔣文龍嗚嗚地哭起來。

  「以為我走了就可以說我的壞話了嗎！」蔣文龍喘著粗氣，鼻翼翕動，「要不是那群沒人性，喝人血的，我犯得著跳槽嗎？」

  他借著怨氣，捏緊拳頭，將過去的事娓娓道來。

  原來蔣文龍在中誠幹得好好的，但是他的妻子突然查出了乳腺癌。治病要花一大筆錢！他太太的情況談不上嚴重，可也不輕鬆……醫生和他提，手術和保守治療同時進行，但藥物上，建議他用點先進的。大家也知道，不少先進點的藥物被國外壟斷了，這些藥物不屬於醫保範圍，這就需要更多的錢！

  蔣文龍雖然是著名主持人，但工資絕對不夠應付這樣的大病。旋即他找找朋友東拼西湊，大病面前沒朋友，也是這話，原先他幫助過很多人，可這些人一聽他太太生病需要大量的錢款，拋下個三五百，就躲起來不見他了。即使如此，他還籌到四十萬，也算是他以前的好人緣。他為這事焦頭爛額、急得嘴皮上都冒泡，主持上出過幾次過錯，被觀眾罵，被電視台領導找，都說理解他的難處，可要他克服難處往上爬，不要因私廢公。

  「不行你就回家休息去吧！」有領導這麼委婉表示，「等什麼時候好了，再來主持。」

  可人心是肉做的，怎能不疼不痛，不憂不愁？何況又是面對結婚幾年的糟糠之妻、孩子的母親呢！蔣文龍咬著拳頭思索，那段日子他愁苦不堪，想不到主意。

  領導的主意自然不能聽，老婆生病還需要錢，離開這崗位幾年，原先職位早就被人取代了——似乎自己的面前只有上天台這條路。可是他忍下了，因為老婆生病，頂樑柱不能垮。孩子嗷嗷待哺，不能沒了父親。

  有一個朋友給他出了主意，說他也是個名人，可以借著名人效應賺錢。他問怎麼個名人效應法？那朋友說，開個店！

  他因為職業，沒辦法脫得了身，就借著妻子的名號開了家飯店，平時是岳父岳母打理。他在製作完節目后，常常領著錄製的藝人去飯店吃飯，然後合影，將照片洗出來，裱上框，掛在牆上吸引顧客。大多數明星藝人都是靠人氣吃飯的，對這種做法也沒有什麼不理解，特別是大家知曉他的難處，都給予支持。

  但凡事總有意外，有個藝人很不滿，背後抽身通知電視台，說蔣文龍違背電視台規章，在外頭私辦場所，還利用人情來要挾合作藝人幫助。中誠知道后，也對蔣文龍做出處理，並下達通告：要不他關閉飯店，要不就開除他。

  蔣文龍一氣之下就跳槽了。

  「這件事，中誠有它的苦衷，但龍哥太難了！家裡出這麼大的事，指望著來錢……龍哥脾氣大，可有事好好說嘛，關閉飯店有點太過了，叫人怎麼活？龍哥還指著它賺醫療費呢！」廖致知說。

  「我只是氣！沒有別的意思！那個藝人也是的，有什麼事就不能好好說嘛。不想拍照就不拍照，我還會強求？」蔣文龍一聽這話就發火，「我之後也有溝通，找中誠談，說能不能把這個藝人的姓名告訴我，我去找他，開誠布公地談，把事情進一步說開……可是，落空了。他拒絕和我談，說要保密！中誠不肯告訴我是誰，怕我會迫害他……至今我還不知道是誰……他們把我當壞人，都限制我！他們不知道我的難處，沒有人性！沒有憐憫！他們把我看成神經病，個個不讓我活！」

  蔣文龍把頭抬起來，連珠炮地說出這一大段話。他雖然止住哭泣，但短短的一段話，又幾度哽咽了。

  我們連連惋惜。有的話聽旁人說，和聽當事人講的，受到感觸大有不同。

  我們自然又是一陣唏噓。老王又問了幾句，想知道蔣文龍太太現在的病情。「她都好！」蔣文龍勉強露出笑容，用紅腫的眼睛看著我們，「謝謝關心，我承你們的情！」

  我們又客套幾句，這時候黃老闆癲狂的狀態也稍微斂了斂。他現在聽到別人有難處，再陰陽顛倒地罵大地娛樂公司，那就有點不知事理了。為此，黃老闆把頭稍微仰了一下，含含糊糊，嘟嘟囔囔，轉眼不見人了。我們看時間差不了多少，也準備告辭，免得到時候有些熟人來找，挨不過一些人情。

  正推脫說了幾句話。殷雲忽然抬頭，狀似不在意地問道：「這就是丁惠那丫頭上次說的那個吧！」

  王明后耳朵動了兩動，想要偷聽。我推他一把，示意趕緊走人。廖致知此時臉上露出很為難的神情，顯然剛剛殷雲是向他詢問。

  「啊？這個？」廖致知打馬虎眼，他朝我擠擠眉，示意我趕緊離開。

  可老王不想走，他好奇地在打探。

  「上次她說時，你不是在場嗎？」殷雲說。高珠珠也在旁邊冷笑兩聲。

  「說些什麼？」廖致知裝聾作啞。

  殷雲忽然伸出食指，指向我。她態度坦然，卻帶著絲絲囂張：「她喜歡你！」

  「……」

  「卧槽卧槽卧槽！」王明后在旁邊倒吸冷氣。

  「你是什麼意思？」殷雲問道。

  「沒意思。」我說。

  「你這態度讓我很不喜歡！」殷雲道。

  「用不著喜歡。」我挺煩這種見風就是雨的，「她有很明確告訴你，喜歡我這個人嗎？」

  「這倒沒有。」殷雲一愣。

  「那為什麼能確定喜歡我呢？」

  「她表現的，她在我這說你的事。」殷雲有點被質疑后的不悅，「你是在懷疑我嗎？」

  「那會不會你看錯了呢？」我說，「這年代不比過去，男女之間是朋友，那也很正常。」我內心厭煩這些，自從稍微有點權后，各類陰謀陽謀，當面插刀背後插刀都很常見。這造謠我和那個女的怎麼樣，也不是第一起了，雖不曾怎樣，卻夠噁心人。

  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了。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說話，不是家屬就是戀人的定論，哪怕古代都沒那麼嚴重呢！古有紅拂女和虯髯公、有霍小玉和黃衫俠，這打倒封建主義，抬起『德先生』和『賽先生』，也是百年前的事了，現在還動不動有試圖吹噓三綱五常，復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存在，中學歷史白學的啊？預防封建思想復辟，反對歷史虛無主義啊！

  殷雲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回答。

  在她看來，這是不可思議的事。她眨巴眼，說道：「可她是個很好的女孩！」

  「是啊，她是個很好的女孩。」我有點不耐煩，點頭道。

  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

  這點，不會有人懷疑。

  雖然很好，一定會樂意和她相處，但不一定會喜歡上她。我曾經喜歡過人，現在也依然喜歡，所以，喜歡的感受是什麼，我能分得很清楚。

  「可你們那麼熟……？」殷雲吃驚道。

  她似乎有很像撮合的想法，不料旁邊有人冷冷拋了一句。

  「拉倒吧！」高珠珠說，她憤憤地往嘴裡塞了一塊果點，「這小子腳踏兩條船！難道他敢否認黎冰兒？」說話間，我已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