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扮鬼
鑰匙保管員倒退一步,焦無遠佇立不動,只見那兩道鬼影一前一後朝我們襲來,我微微側身,鬼影從我身旁飛快地掠過,對我們熟視無睹地朝樓梯底部飄去,彷彿壓根就沒有咱們三個人。那鑰匙管理員已經嚇得在發抖了,只巴不得鬼走得更快點!
我說道:「你們小心點,我剛剛看好像有人坐在熱水壺旁邊,別他們受到驚嚇,一激動,把熱水壺扔過來了!」
前面的鬼影忽地一停,後面的撞在前面的身上。
「你怎麼認出來的?」
段必勝的聲音飄了過來。後面的傢伙直接把罩在腦袋上的布給扯開了,露出個圓咕碌的腦袋,扭頭好奇地望著我。那是秦業!
「沒認出是你。」我淡定地說。
「哦?那麼怎麼露餡?」段必勝氣定神閑地問。
「我是堅定的無神論者。」
「……」
「世界上沒有鬼,所以一切就一定是人假扮的了。」
段必勝聞言,索性也不裝了。他嘆口氣,稍稍揭開點布匹,裹著頭,把臉露出來。他望著我道:「唉!還想下去趁人不備嚇他們一跳,現在這麼快就被揭穿了,真沒意思!」
他態度懶洋洋的,有氣無力地回應。
正巧,對著樓梯道的辦公室門口露出個腦袋,嘴裡還在咕噥:「怎麼走廊忽然沒電了?」
那人轉動腦袋,四下打量,一眼望見樓梯上擁擁擠擠的兩人,當即嚇得一屁股癱倒在地上,慘叫一聲。辦公室里紛紛驚呼出什麼事了,只見小胖回他們,凄慘道:「鬼呀!」
雖說樓梯道晦暗無光,段必勝和秦業披著的布料也沒完全揭掉,乍一看,的確能唬人,但在這麼多人的架勢前被這嚇倒的,也只有小胖了。
我瞟了一眼小胖,只見他用手死死捂著嘴巴,癱坐在地面,彷彿站不起來了。我離他大約有八米,但可以清晰聽見他的牙齒能因為驚恐而噠噠噠地撞擊。
「蠢在那裡幹什麼?」我說。
「啊?」小胖哆哆嗦嗦,「大、大神,需要我做什麼?」
「揍他!」我毫不客氣。
「啊?」小胖滿臉慌張,「我要是打不過怎麼辦?」段必勝也看不過眼了,忍不住朝我叫道:「你這樣太過分了吧!」
小胖此時已經沒出息地捂住了襠,彷彿天人感應般地受到泄洪的召喚,下一秒就會衝進洗手間。我看到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看來找助理不僅要看身軀,還要看膽量。
「哈!阿幕弟弟,要不要我幫你揍他?」
段必勝知曉小胖只是個外強中乾的人物,便幸災樂禍地開腔。秦業嚎了兩聲,說是他嚇人在先,憑什麼去揍人啊!
段必勝聞言,當即將布匹一揭,上前揍那秦業。
秦業連滾帶爬,還是逃脫不了段必勝的武力,最後只能慘叫連連。
「裝鬼不是你提議的嗎!」秦業委屈。
「你說什麼?」段必勝裝作聽不懂,上手一點不含糊。秦業叫了兩聲,發現沒法躲避,只能痛斥。
「沒見過哥你這樣的,又當又立啊!」
段必勝嚴陣以待,沖著他腦袋又是一拳,嚴肅道:「你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會讓你做這麼沒品的事!」
秦業有口難言,辯解無能,委委屈屈地伸手一扯,把布匹從腦袋上拽下來。他拔腿飛奔,衝到辦公室前,挨著小胖的身軀往地上一蹲,生起悶氣。這兩人坐在辦公室里射出來的光塊內,竟然像是難兄難弟般,實在令人發笑。
辦公室里聽到動靜的員工出來,忙問發生什麼事,一一被小段打岔回去。可眾人看見段必勝手裡拿的布匹,樓梯上滑落的秦業剛剛扔下的布匹,加之小胖之前的那驚天動魄的一聲「鬼呀!」,又哪能猜不出究竟發生什麼事?不過是順著局勢說上幾句話,有人惋惜的;有人責怪的;還有人後悔怎麼剛剛沒看到那場笑話,讓他捧腹大笑一場的!當然還有天性擔心懦弱的,暗自慶幸剛剛受嚇的不是自己,偷偷地同情坐在地上的兩人——不過這種,大多都是妹子了。
「這布料?」
等到眾人的歡呼雀躍逐漸疲軟,矛盾也漸漸消散,這時才是清算舊賬的開端了。鑰匙保管員指著地板的布料,問秦業這是從哪兒來的。他看出來了,段必勝是塊硬骨頭,他可不想啃,因而和他情同手足的秦業再次受到無妄之災。
秦業心思還有些憨傻,沒明白這背後暗藏的玄機隱情,老老實實回答是倉庫。
好哇!好哇!
我幾乎能夠從鑰匙保管員的臉上看出這幾個譏諷的詞了。可他故意擺出不顯露的樣子,質問秦業。
「這是綢緞。」他說,「價錢有點貴!」
「真的假的!」最先驚悚的是段必勝,他把覆蓋在頭上的布料取下,掃了一眼,然後又扭頭痛心地望著秦業道:「阿業,你完了!要不你現在回家求你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把家產給變賣了,拿了錢財來賠償?反正就你一個三代單傳,他們所有的不都是給你的嗎?所以不要太悲傷!不要太悲傷!」
他這番安慰非但沒起效果,反而如同毒鴆入口,秦業絕望地癱坐在地上,哽咽出聲。段必勝一把拋下綢緞,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語氣沉重地安慰他,但從表情上看,卻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秦業頓時懵了,他說道:「這、這很貴嗎?」
「對!」段必勝惋惜道,「剛剛那人不是說了嗎?這是綢緞!」說罷,他瞟了鑰匙保管員一眼。
對方臉色發青,一言不發。
這時候焦無遠走到布料面前,將它們撿起來,把它們拿到明亮的地方,抖著手展開布料看,他的眼神彷彿看的不是布料,而是黃金。
秦業一看他那眼神,頓時心道完啦!
當下他拉起一張臉,欲哭無淚。他兩眼直直地望向焦無遠,張口欲辯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焦無遠盯著布料,仔細查看,忽然道:「沒事!」
說完,他拍拍手中的布料,將它們疊好。「洗好還能用!」焦無遠說。秦業恍惚地猛站起來,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段必勝狠狠踢他一腳,賠著笑臉,對焦無遠道:「謝謝您!」
「對,謝謝您!」秦業馬上說。
他的臉上也露出感激的表情。段必勝刻意威脅他道:「聽到沒有?別再給哥我搗亂,下次再遇到了,直接把你賣掉還錢!」接著他又感嘆道:「真是遇到好人了啊!」
段必勝說這話時不住偷瞟那鑰匙管理員,搞得這姓董的面上下不來。這事姓董的未必沒錯,這匹布料就是從倉庫里取出的,可見他剛才在樓下打麻將時,樓上的鎖並未鎖牢。這才給段必勝等人可乘之機,遛進去偷布匹。
焦無遠有些責怪,叮囑鑰匙管理員:「下次你打麻將,走前檢查下門。」
姓曹的沒滋沒味地應了一聲。
「也好,幸虧進去的人沒壞心,要是哪個放把火,都是可燃品,那就糟了!」焦無遠如此感慨道。
「不會的!」段必勝聞言,面色難得正經點。「除非是精神病,誰又能做出這種事來呢?」段必勝攤攤手,毫不在意:「最怕不過有人盜竊,如果真是昂貴的料子,還是收拾好才好!」
「這些布料的確難收集!」焦無遠點點頭。
說完,他悵悵然,長吐一口氣。接著,抬頭望向樓梯寬曠的頂端,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但總歸不是什麼好事!只見他一會兒擰眉,一會兒嘆息,一會兒哀怨,彷彿心中有無限的苦悶,無法訴說出來。
我們就靜靜在一旁註視。
好在不久后,他醒過神來,招呼我道:來,我帶你看看我儲藏的布料!」
於是我隨著焦無遠再次踏上樓梯的征途。在樓梯的頂端有個小小的邊門,剛剛經歷了段必勝和秦業的一進一出,現在開了一條縫。透過門縫能夠看到內里的樣子,幾排架子一字排開,那些布匹摞得很高,旁邊還有像書冊的東西。後來焦無遠把它們打開給我看,原來是在樹脂塑料薄膜里夾雜了一些布料。
「這些布料不方便保存。」他說。
我答應一聲。接著四下觀望。「我以為布料的種類就十幾種。」我說。
「純面料就不少,還有些特有的提花織布手藝,以及一些染布的技巧。」焦無遠不愧是專業學的,隨意取出一塊向我指點,「像這塊,夾纈染,是了不起的傳統手工技藝……至於這一匹布,製作手藝已經快失傳了!」焦無遠嘆口氣,又盯著那塊布料發怔,心裡悵悵然。
我望著那匹藍夾纈的布,藍白相間,花紋繁瑣,樸實厚重,的確別具一格,難得少見。我似乎也被他的心緒傳染了,逐漸感受到一種沉悶。可我心裡也清楚,這是沒辦法的事,時代在進步,新的會取代舊的,鐵犁牛耕有它獨到之處,可機械化還是歷史大進程,能給人帶來更多的益處,必然會取代一些精益求精的。
這麼說吧,恐龍化石有它的研究價值,可人不能幻想著只活在恐龍時代呀!
「希望這些技術能被記錄下來,成為一份寶貴的藝術資料。」我只能如此評價。焦無遠聽到我這麼說,忽然一愣,良久之後,他也只能點點頭,贊同道:「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