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沈言的請求
廖致知忙拉我去了陽台，沈言披著件大衣，背靠窗戶而站，窗外是熒熒燈光，他見到我就笑，問：「她好看吧？」
「作為明星，當之無愧。」我很坦蕩地說。
沈言愣了，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回答，也沒有想到我態度這麼凜然。很顯然，他剛剛看到我和方怡的談話，便拿她作為調侃，卻不知我和顧游山之間的交情，以及曾經在中誠發生過的那通事。
「我以為你喜歡那種女人。」沈言沉默一會兒，笑道。
「哦，我對學音樂的，都沒什麼好感！」我氣度坦蕩地回復。
「……」
別看我這麼雲淡風輕，背後其實自有原因，我當年上大學時，為「雙旦」晚會準備鋼琴，有個教授音樂的老太太看上我，想把女兒介紹給我，可話里話外，把我冷嘲熱諷一番，搞得我鬱悶無比，所以我對音樂一向沒什麼好感。加之我本人有自知之明，沒有音樂造詣，不可能像其他小說中那樣憑著唱幾首歌橫掃天下，收穫女明星多少枚。再者說了，這世界法律也不是擺設，我可不想因為作風問題被關多少年。
那樣我不在故鄉的母親也會哭泣的！
當然我的小夥伴們也會在監獄欄杆外偷笑的！
所以在這問題上，我挺能柳下惠和正人君子，畢竟身正不怕影子斜。
沈言聽完我這話，遲疑了一下，他望向窗外。這間屋子是商品房，坐落於一棟三十多層的高樓大廈中，一樓是琳琅滿目的商店，外面是人來人往的步行街。沈言買下這裡，不是為了居住，而是把它當作可以休息的工作室。
此時廖致知已經走人了，沈言忽然道：「可是方怡跟我介紹，說你最近要拍電視劇？」
我：「……」
這年頭做個事，計劃剛出，怎麼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方怡和我說，她很看好你的新作……」沈言急切地開口，語氣近乎莽撞，他又重新轉過身，看著我，「我已經有兩年的空窗期了，沒有接到片子，因為沒有好劇本！」
他焦急地大叫：「周圍的人都跟我說，『阿言，可以了，你現在不愁吃不愁穿，手頭曾經有過像樣的影片，你為什麼不做甩手掌柜，乾乾脆脆地退休，過幾天快活日子呢？』他們還說，『你再怎麼努力，你能像蘇庸行、常靜寧那些演員一樣嗎？他們有多大的運氣！』」
他胳膊一揮，揮向窗檯：「他們以為都是在勸我，可我聽后只覺得難過——對，我比不上這兩個人，他們都是很早就在這個圈子摸爬滾打的，他們很早就磨礪演技，有著很多觀眾基礎……我二十歲才從小山村出來，為了找一份工作糊口，熱愛這行拼盡全力，我就比他們晚了很多年，難道我就失去奮發**的資格了嗎？！」
我沒答話，兩眼直直望著他。
「難道我輸在起跑線上，就沒有資格，再和他們比試賽跑了嗎？！」沈言臉色不太好，「我不相信！」
沈言神情激動，完全沒有上次在「阿福娛樂會所」見面時的溫文爾雅。那一次他過生日，朱傑然聽信挑撥，離開劇組，闖進沈言過生的會所。
我、葛君和唐隊，為拉回朱傑然，擺脫安保人員，誤入他們所在的包廂，這才相互認識。多虧他幫我們開脫，這件事才輕易解決。否則，這三人的事情要是抖落在大地公司里，一律吃不消，他們老總金誠下過命令，一切去這種會所的人都會被開除。
沈言道：「我記得那一次見面的事，你們一群人衝進包廂，為了找一個什麼……什麼明星。」
我在心裡搖搖頭。
不是什麼明星，而是朱傑然，這小子在我看來，一點沒有當明星的自覺，不僅少不更事，而且全然無前途的擔憂。他天天在朋友圈裡發美食，發減肥，發虛假公益求助，發女網紅PS的尖下巴和大長腿——我後來實在心煩，就把他屏蔽了。
「我記得那時候，是哪個小明星和鄧幸發生衝突。要是一般人，大概就不會管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是娛樂圈天經地義的事……可當時你明明可以不管，你卻插手了！」
我心想，那是因為我傻！
我真傻！
「……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有本事！值得交往！」沈言急切地道，「公理在人心，能夠行俠仗義，能夠在這種危難的情形下出言發聲的人，都很了不起！」
我忽然覺得這頂帽子戴得有點太高了，忙插口辯解道：「沈先生，看來有的話我得要先說……我不是那種行俠仗義，或者是敢於出言發聲的人，多數情況下，我多半會對別人的情況冷眼旁觀。我只是看在那部戲，也就是工作的份上，才管那麼一出事的！」
沈言的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惶惑地望著我。我不給他打斷我的機會，繼續道：「朱傑然不是個壞人，雖然有點咋咋呼呼的，但他還很年輕……他在劇組裡就能看出來，肯出頭，肯為那些窮苦的人爭一口氣，真正有俠義之心的人其實是他……所以後來也看到了，他個性單純，就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挑撥著他和鄧導對著干——這樣的人，我才會幫他。喜歡幫助別人，樂意施捨他人的人，我才願意幫他，哪怕付出一些勞苦，一些代價！——如果是稀疏平常、慵懶怕事的人，我是不可能幫助他們的，哪怕他們再可憐，再無助，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人只要活著，就會搶走別人的空氣；找份工作，也會擠走別人的崗位，人是不可能不給他人添麻煩的！我，不會施與這種廉價的憐憫，所以沈先生對我的看法，與我而言，根本沒有用處！」
沈言獃獃愣愣地望著我。
我嘆口氣，道：「的確，我們是有計劃要拍電視劇，可劇本正在修改中，前期活動在準備。」
沈言精神抖擻，張口預言，而我打斷他：「但這部作品不是我一個人的成品，它會凝結很多人心血的結晶。就連拍片選角，也不是我一個人說得算！所以沈先生想要這個角色，我會把這個意向告知我的同伴，沈先生有什麼樣的要求，或者是能做到的優勢，我都可以一一轉達……所以我們不要在這個話題上深入，好嗎？」
沈言果斷回復，面帶感激：「明白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我：「……」
我忽然覺得他什麼也沒有明白。
我禮貌地告退，轉身離去。客廳里的人坐在沙發上，腦袋湊在一起，似乎在小聲說什麼話。暖烘烘的熱氣像流水般在空中微微蕩漾，廖致知被人大聲打趣著——「那個女人，性格古板怪僻，可長相好看！」洪建用洪亮的嗓門說，他似乎在說東風電視台的一個女行政人員。
我把目光挪過去，方怡的助理小趙跑到她身邊，說了些類似天氣的話，然後我就看到方怡在說話。
「今天氣候的確反常！」方怡把手放下了，她望了兩眼助理，手一揚，把手機扔給助理小趙：「先幫我收著，不玩了。」
助理小趙答應一聲，然後將手機收了。
原本鬧哄哄的人群聽見她發聲，原先樂呵呵的玩笑話一下子湮滅了。人們全都閉上嘴，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她，整個客廳里陷入鴉雀無聲的狀態。方怡說道：「看我幹什麼，你們說話啊。」
那些人也不會把她的話當真，只是訕笑著。客廳里很安靜。
「沒意思。」方怡說。
她朝助理小趙招手，又要回手機。不多時屋內又重新響起人聲，大家壓低聲音調笑。沈言走到外面來，沉吟片刻，說請大家喝茶。在熱鬧異常的笑聲中，這位即將跨入而立之年的著名演員對大家笑笑，隨手拿起茶壺，替眾人沖了一杯杯茶，然後遞給他們。
他這人非常客氣，也有禮儀，很友善。譚助理臉上堆著笑，他穿著件服侍生的衣服，脖上圍著個拆卸領，端著托盤，滿臉喜滋滋的，就像個傻蛋。我又看了一會兒，在眾人齊齊舉起杯子，往喉嚨間灌入茶水，嘴裡發出喟嘆時，我已轉身離去。
沒過幾天，王明后聽說這事後，忍不住沖我發火。
「答應啊！為什麼不答應啊？」王明后氣得團團轉，「沈言出名呀，他和那些蠅營狗苟的小角色不同，可是『實力派』演員！『實力派』演員，你懂不懂？！」
「我感覺，『實力派』的意思，我還是能夠理解的……」
「那你為什麼拒絕！」王明后抄起抹布，拚命地用它撫摸著不知從哪兒尋來的地藏王菩薩雕像，「你氣得我差點超生了！要知道，一個不到三十歲的演員被人稱為實力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們要麼是特型演員，要麼出生好——可沈言不一樣，他不是這其中的任何一種！劍眉星眼，氣宇軒揚！標準的大帥哥！」
王明后痛心疾首，把擦好的地藏王雕像塞進柜子里。
「你是老人家嗎！」王明后毫不留情地指責我，「磨磨唧唧，以和為貴，自有一套主張，固執強硬……要我，我當時聽到他想來出演，我立馬就給他跪下了，還說那麼多廢話？你說說，你到底是活了幾輩子才養成這樣的個性啊！」
「兩輩子。」
「……」
「成吧，成吧，隨你怎麼說了！」王明后無可奈何，他搖搖頭，不置可否，「現在就交給你這樣的一個任務！你給我把沈言請過來，無論用什麼樣的借口，都把他請來！必須！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