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金古梁溫黃
「《小李飛刀》？這不是古龍的作品嗎？！」
這部作品算是古龍大師的經典之作了，畢竟連他去世的輓聯都有「小李飛刀成絕唱，人間不見楚留香」一說，可見這部作品的地位非同一般。
我滿面詫異，訝異地望著王明后。這橡皮骰子是王明后拿著刀鐫刻的，事出例外，當從他身上追根求源。當時我們討論的《射鵰英雄傳》、《天龍八部》、《笑傲江湖》、《雪山飛狐》這四部都是金庸金大師的作品，忽然來了位古大俠的大作，我一時有些腦子轉不過彎來。
「當然啊！必須是古龍的啊！」
王明后雙手捧著橡皮骰子，恭恭敬敬地把它捧起，像是恭敬佛祖般把其放置在桌角，又拿起那香爐，仍往桌面深處推去，只待它完全燃盡，再自行收拾香灰。
「可它不在我們剛剛提的作品之中啊！」
「那我又怎麼辦？骰子有兩個面，除了我們提到的那四部，總要填足剩餘兩面吧？反正金古梁溫黃，我就從另兩位中，各選了一部，梁羽生的《七劍下天山》和古龍的《多情劍客無情劍》，勉勉強強湊足了六部！」王明后說完話后，將香爐鋪好，又跑出去洗了一趟手，這才回來。
那為什麼只有梁羽生和古龍啊？
你把溫瑞安當成了什麼啊！
把黃易當作什麼？！
「難道你就不能在一面中刻上『再擲一次』？」
雖然我心中懷著無限吐槽，可我終於只問了這麼個問題。我望著老王，目光隨著他的挪動而挪動，簡直無法理解他的思維。
「兩面都刻『再擲一次』？」
「……另一面可以刻『謝謝惠顧』。」
「……」
王明後有些不耐煩了，他給自個倒了杯水，道：「又不是抱著希望買飲料再中一瓶的想法吧？都是經典，其實拍哪一部都不是壞事！只不過我們喜歡爭論！」說罷，他仰頭一飲，把自個燙得夠嗆。
「咳咳咳咳……」
的確。
我陷入沉思，相比起這幾部作品，《四大名捕》總不像地道的武俠；《尋秦記》和《大唐雙龍傳》又各自蘊含玄幻的色彩——湊足六個當屬勉強，就算構成七個，也召喚不出來神龍，何必那麼斤斤計較？
老王說的對，這幾部都是經典，本質上拍哪一部，都不會壞事！
只不過——
「相比起《小李飛刀》，我更喜歡《陸小鳳傳奇》！」我內心不免有點糾結。
「那我還更欣賞《天涯明月刀》呢！」王明後手持杯子，不耐煩地大叫，「願賭服輸啊！」
那你到底為什麼填《多情劍客無情劍》啊！
幾番敲定下作品，我們另找桌子，攤開紙筆，討論起劇作問題。經過在劇組長時間的磨礪，對前期製作劇本審核、演員招募、部門組織、時間安排都有了一定經驗——再也不會做出往人家藝校的校園廣告欄上貼招聘廣告的事了。
不過即使如此，在劇情討論過程中，我又發現一個問題。
「這部作品並不適合拍電視劇。」我說。
「靠！不是吧？」
王明后全盤否定。
「它可是『大家』寫的，『大家』懂嗎？」王明后痛心疾首道，「不是現在隨便什麼三教九流就能當的『專家』、『教授』！是廣大讀者公認的……」
「可古龍的小說意境大於畫面感，你也不是大師，怎樣把作品一板一眼地拍出來？」我點評道。
王明后一時啞口無言。
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當然不同，文字能匆匆幾筆帶過的東西，影視上則要花大價錢大場面。古龍對小李飛刀的出手，用了這麼一句「小李飛刀，例無虛發」來形容，但如何把這八個字給拍攝出來，可不是那麼簡單的。畢竟在觀眾的眼裡，主角手中的刀命中目標，那是再尋常不過，反而不中，才很奇怪。
我既把疑問說出來，腦袋裡也在思索著解決辦法。這句話還算好用，可以用側面描寫，給旁人拍個對應的敬佩或者驚恐的反應中體現，讓那些配角，「哇」地一叫，表情能有多誇張就有多誇張，這部分能勉勉強強撐過。
不過，這隻能解決部分情景，古龍筆下的許多文字，讀起來非常有意味，但要是展現成畫面，就如口中嚼蠟，索然無味了。
這也和作家有關。金庸當過編劇，他的許多作品在構思時，就已經考慮過畫面呈現的問題了。
古龍是純粹的小說家，作品自然以文字展現最好！
「……所以說，古龍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里，火的很少。」我說。
「誰說的！」老王勃然大怒。
「冷靜點！」
「當年《香帥傳奇》有多火，你忘了？！」王明后一點都不冷靜，反而如同澆了一潑熱油，簡直要炸了。
「雖然我承認《香帥傳奇》很火，但那年頭只要是稍微有點特色的電視劇都會火，好嗎？」我想想，說道，「而且《楚留香》和《陸小鳳》屬於單元劇，每一個故事都可以單獨拎出來做個小情節……那個時代的確傾向兜售這種作品，可《多情劍客無情劍》不是，要考慮這點因素！」
單元劇與普通電視劇不同，搞影視的都懂這點，像早期《康熙微服私訪記》、《鐵齒銅牙紀曉嵐》都屬於單元劇。
「鬼扯！古龍作品很含有哲理，經久不衰！他那就屬於嚴肅題材的，怎麼可能脫離時代呢？」王明后毫不猶豫反駁道。
我：「……」
你也知道古龍的作品嚴肅啊！
越是嚴肅的作品，越不好拍。
這類作品的處理方式要麼是刻意強加懸念，要麼是增加「搞笑」情節。
焦恩俊那版的《小李飛刀》大火，輕鬆愉快的畫面及基調也起到一定作用，不然完全還原原著，真像小說中苦大仇深般，那電視劇恐怕會釀成危機——「我們得要改劇情，如果你執意拍這部作品，那隻能如此！」我說。
「當然拍啊！為什麼不拍？」王明后問，「可為什麼要改劇情？」
「如果拿原著的方式來拍，上面審核肯定要查的！」
聽我這麼說，王明後面露疑惑。
「古龍在小說中對於情色的描寫也是很多。」我點評道，「不改，你說就關於林仙兒的那些段落，該怎麼用，要是真按古龍寫的情節去拍，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得按傳播淫穢物品牟利罪被起訴了。」
「什麼情節？」
「林仙兒帶著面具脫衣服誘惑李尋歡這一段……」我說，「就沖她這身份，這出身了，你能保證審批時能通過？」
「這、這可是……」王明后也一時語塞，「你就不能拍得隱晦點嗎？」
「但是古先生寫得不隱晦啊！」
「……」
王明后抱著腦袋團團轉，他咿呀呀地叫著，似乎想破腦袋了，也沒找出解決方案。他最後放下手，垂著頭，滿臉沮喪。
我以為他放棄了，就問他要不要重新再擲骰子。他輕蔑地看了我一眼，那背後的意味不言而喻。
「重新擲骰子，是違背神明的行為！」王明后道，「我們既然搞這一行，就要學會迎難而上！」
我聽后，默然許久，點點頭。
我總覺得迷信才是老王不同意的根本原因。
「一萬個讀者心目中有一萬個哈姆雷特，而且你不是說過嗎？影視作品就是二次改動，和原著有區別再所難免，他們又沒有看過古龍作品，何必在意那麼多？」王明后依然苦口婆心。
也是時代久遠，我們就算是記憶力超群的人，如果沒有特意強記，也不可能把《多情劍客無情劍》這本書一字不漏地記下來。
有所改動，在所難免，但怎麼改，卻是難題。
老王想當個甩手掌柜直接扔給我，我則不會讓他輕易得逞。
我們爭論許久，得出結論，先定大綱，分章節各自寫著。待到每周周末，再湊一塊互相改改，等完本時再說。
王明后說，希望按照焦恩俊版《小李飛刀》拍攝，可我們思慮再三，發覺仍是不可能相同。不過確定兩條原則：一是林詩音嫁給龍嘯雲的原因，這點還是得遵循原著。哪怕顯得李尋歡迂腐了點！
電視劇中這部分改了，但怕武林人士的干擾，這絕對不是李尋歡的個性，他雖然厭煩，但還未到畏手畏腳，畏懼江湖的程度——更何況犧牲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馬？
原著上則是義氣與愛情兩難抉擇，龍嘯雲對李尋歡有恩，后又結為義兄弟，在李府無意中見到風華絕代的林詩音，驚為天人，從此害起相思病，李尋歡左右為難，痛定思痛，才設計讓林詩音嫁於龍嘯雲。
二是阿飛的性格，原著上對阿飛的著筆很重，可以看出古龍對這個人物的喜愛。小說中是稍微帶著點不諳世事的硬氣，電視劇中有股傻氣，可阿飛的為人絕不辜負俠義二字。
我和王明后左思右想，抓耳撓腮，邊寫邊改，等到將大綱敲定，早已繁星落滿夜幕，燈火躍入千萬人家，那些螢火蟲般的光亮點綴著整座城市，驅走了寒意。
我們收拾稿件，將筆記本合好，又點了外賣，解決好夜宵，這才就此道別，匆匆回家。之後幾日里，不過是解決些劇本難題，或者去鄧導那看看，有什麼幫助，慢慢挨過日子。
老王那倒是挺不順的，他弟給他惹下一堆爛攤子，讓他欲哭無淚。
他多次向我吐槽，他父母遠在海外，大哥也似不知，只有趙管家陪著他東奔西趨，奔波勞累，著實令人欽佩。
快到一月時，一個電話打給我，打斷了這種愜意的生活。孟波的嗓音在手機那頭顯得疲憊不堪，他說道：「我也是沒辦法了，才來求你……你能過來當面談嗎？李為迎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