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圍堵大逃亡
老王熱淚盈眶:「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連環衛工人都能用上手機了!」
當然這番感慨沒有持續太長。
環衛阿姨的話遙遙地透著陰鬱的天色傳了過來。
「哎呀,你們趕緊叫人,有人欺負我們小琳啊!」環衛阿姨對手機嚷道,毫不留情地挑撥事實,「你們趕緊過來!老吳走了,也只有我們才能互相幫襯著了!」
王明后瞬間嚇得頭蓋骨都在冒涼氣,他汗毛豎起,跟我道:「快跑!快跑!別不是惹上地頭蛇!」
雖然掃黑除惡的風頭仍然大起,可難保也沒掃盡。「不都是說了嗎?天下第一大幫派乃是丐幫!」王明后振振有詞,「時代變了,可窮人凝固在一起的力量也是非同小可的!」
我心想,你滾蛋!
但事到如今,再解釋也無法了。
我們剛衝出去沒幾步,就看到街口有幾個穿橘紅色環衛衣的人走來。老王深深剎住了閘,轉身就往回跑。那男的已經抄出鐵鍬了。
王明后自然不會和他交鋒。
他招呼我道:「這邊!」就一腳踏上插有「小草有生命,大家愛護它!」標識的草坪,撒丫子飛奔。草坪剛經過一場雨,柔嫩非常,千百點的雨珠還兀自可憐地掛在葉尖上。王明后無情地踐踏它們那弱質可憐的生命,奔向不怎麼光明的前方。
我也管不了許多了,先跑再說。
事實證明,不走正規道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我尾隨老王再次來到教堂面前。這左邊是一大排白石壘成的後現代藝術大石雕,右邊是一排側柏樹籬,左右互衛,攔住我們的去路。
「小兄弟,需要懺悔嗎?」
剛才門口傳教士的蒼老聲音還在耳邊回蕩。我現在的感覺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而且非常需要懺悔!
耳里還傳來環衛阿姨的聲響:「就是那兩個小子!大伙兒快上啊!」接著,就是七七八八的說話聲。
「現在混小子太多了!」
「揍死他!」
「小琳,別擔心,有我們在!」
「……」
我抽空一回頭,只瞅到五六個人,瞬時一陣心悸。王明后也冷汗潸潸,他絕望道:「完了!」
「先跑吧!」我說。
王明后瞬間點頭,這時候也顧不上許多了,撒開了腳丫,就往教堂里沖。這座小教堂雖然歷史久遠,但面積不大,相比起周邊的其他建築,但依然讓人感覺整齊乾淨,畢竟宗教在我國還是受到保護,每年都有撥款,所以在一群頹敗的建築中顯得格外的親切。
我們衝進其中,也不見的有人攔著。正巧是工作日,也沒有遊覽人員。看門大爺低頭打著瞌睡。
老王放輕腳步,用指尖捅捅我的胳膊,示意我不要出聲。若是這大爺驚醒,未必會站在我們這邊,搞不好又是一通無用的解釋,不說丟了性命,少不了挨一頓打。
我瞬間領會,點點頭。二人當即不再多話,斂了聲息,小心翼翼步入門廳,又繞過花架欄杆。東首是一排古老的紅漆雕欄,右邊卻是一條走道,旁邊高牆上鑲著兩隻不大不小黑黝黝的木門,把手處掛了兩大塊鎖,兀自在空中晃蕩。
我倆穿過走廊,又過了一個類似大禮堂的房間,這天氣黯淡淡的無光,兩側逼仄的懺悔室更顯得陰暗無比。老王簡直一秒鐘都不願意再停留,長身往後院去了。
推開一處沒有掛鎖的門,正是後院,院內的木樨花開得正艷,飄散著香氣,衝撞著鼻孔內的嗅覺。那小小的金黃色的花朵猶如千萬個星辰般,在昏暗的天色下散發別有一般的魅力。王明后一時忍不住,連打幾個噴嚏,嚇得人心驚膽跳。
王明后強顏歡笑,誇獎感嘆道:「這挺中式的。」
我道:「畢竟是老建築了。」
「可這老建築怎麼沒後門啊!」王明后四下張望,怒道。
他來到粉牆邊,如同迷途的老狗,伸爪搔了搔。
我猛一搖頭,有點無奈:「爬吧!」
我和老王都不期望追兵們怕打攪教堂的靜謐而鳴金收兵。所以怎麼逃走,便成了難題。
我們四下打量,一致認為,在這教堂與環衛工人們玩捉迷藏實在太過冒險。這教堂雖然有一定規模,但裝飾簡單,中西結合,壓根沒有網路小說中那種哥特或者洛可可風格的繁複。這地方要是躲藏,那叫白送!逃跑,就成了唯一的選擇題。
翻牆這技術活,不屬於除我爸年齡以下的城市好學生的專屬技能,僅靠遠古基因的記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看在這院牆不高,上端沒有鐵絲網和玻璃碎碴的份上,還能勉強一試。
王明后暗罵一聲,不得已搓搓手,看向我。我瞅著旁邊的老樹斜藤,手腳並用,總算挪了幾步。費點勁,攀上圍牆頂端,再往周邊張望,可惜沒有方便下牆的地方。
王明后在牆下團團轉,活脫脫喪家之犬。他嗅著牆根,轉了兩圈,絕望道:「這、這要上不去,怎麼辦?」
別看老王外貌消瘦,乍看上去,身輕如燕,其實笨如秤砣,平時動手動腳的能力也不是很強。我催促他趕緊爬上來。
他手舞足蹈,攀了好幾次,仍然沒掛上樹枝,我剛想反諷他一句,忽然聽得「砰」的一聲響。
只見院門被猛然撞開,那環衛阿姨趕到現場,後面還跟著兩個半大小夥子和睡眼惺忪的看門大叔,顯然他剛剛被叫醒,心情不悅,正殺氣騰騰地望著我們。
「哇!」老王慘叫一聲。
他加快攀爬步伐,施展躥牆之術,可惜沒兩步又滑了下來,只能靠著臂力懸在碗口大小的藤蘿上。我見他沒辦法,只能放地身子,降低重心,試圖拽他。可老王身體太重,我提不起他,沒奈何,我只能說:「你再堅持一下!」
「再堅持?」
「沒錯,我報警。」說完,我就掏手機。
「靠!都什麼時候了,遠水救不了近火啊!」王明後手心發熱,急出冷汗,抓著之前雨水打濕更顯滑膩的藤蔓,更是蹬不上來,他急道,「這要是來了,黃花菜就涼了!你說警察來了,是給咱倆上香呢還是上香呢?」
「最多給你,沒有我。」
「張幕你大爺!」
「而且吧,咱們在教堂,提什麼上香的事,有點不那麼尊重。」
王明后又是一段罵聲。
其實我想得很清楚。
有時候我真救不了人,那就讓能救的去救,實在不行了,總要讓壞人獲得懲治,沉冤得雪。再不濟,也要讓這件事銘記下來。
我總懷疑我這是一種職業病。
偶爾想著銘記些什麼。
雖然這玩意兒應該是紀錄片導演才該有的毛病,我從決定從事這行起,我就決定了我前進的方向。我從來沒想當過紀錄片導演,而是一心扎進了商業片中。
「這時候就別提尊不尊重了!」王明后嚷道。他憋了一肚子氣,收腹挺胸,努力向上提起胸脯。也大概上天有冥冥定數吧?他也不知道怎麼樣一拱腿,一翹屁股,右手手掌就扒在牆上。
事至此處,我也不可能見死不救,當即身子蹲下,打橫跨坐在牆頭,這樣重心更穩一點。我一手拽著老王的胳膊,努力拖動他,看能不能令他起死回生。
牆下的環衛阿姨一看,又驚又怒,伸出長長的竹條掃帚,往上這麼一捅。那細長尖銳的樹枝杈子就直直地與老王的屁股來個親密接觸,刺激得他「嗷」的大叫一聲。
我連忙抓緊他,想要把他拉上。
「快、快……快下來!」那環衛阿姨道。
「傻子才下!」老王嗷著嗓子道。
「你說什麼?!」阿姨嚷道。
「老王,再堅持一下!就差一點了!」我嚷道。
「靠!你說堅持就能堅持?要不你試試?」老王嚷道。
王明后努力挪動著屁股,但顯然,在這麼一個刁鑽的角度下,許多努力都是徒勞的。他又嘗試幾下,滿頭大汗,又是尷尬又是疲憊:「我、我我支撐不了了!」
他攀在藤蔓上的左手已沾滿黏糊的汗水和雨水,不住往下滑去。
那環衛阿姨大喝一聲:「你們跑什麼跑!」
「阿姨你在追啊!」老王絕望地喊。
「快下來!」阿姨說。
「阿姨,實話實說,我想活下去啊啊啊啊啊!」王明后發出凄慘絕望的喊聲。
那阿姨似乎也著急了,收了掃帚,在下麵糰團轉。
「你要是怕死,就趕緊下來!」環衛阿姨道,「小孩子家家的,爬那麼高,也不怕出事。哎呀,你們也不想想,要是你們從此跌傷了,你們的媽媽該有多難過啊!這麼大了,別讓母親傷心了!」她滿面愁容,黝黑的臉上每根皺紋都似乎在訴說著不滿和嗔怪。
老王沒想到她會說這話,稍微有些鬆懈,重力不穩,差點順勢滑了下來。
他慘叫一聲,手腳並用地又朝上挪了兩步,驚悚道:「我、我我要是下去,阿姨你可就會打得我沒命!」
「誰?我?」那環衛阿姨一愣,當即辯解道,「不是啊?你們不是小琳的朋友嗎?剛剛小琳跟我們解釋了,唉,我也是心急,一下子誤會了,想找你們道個歉,誰知道你們要爬牆?好傢夥!趕緊下來,要是跌傷了,我怎麼向你們爸媽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