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的消息
「666!第一天來就進醫院,這是何等的騷氣操作,佩服!佩服!」王明后毫不掩飾發自肺腑的幸災樂禍。他哈哈大笑,一把拖過我前桌的椅子,將腳一抬,跨坐與我相對。
我面無表情地掃他一眼,心中無限煩悶,這誰能想到穿越過來,還能患上低血糖?
回憶把我帶回到清晨。
睜開眼,側頭一望,朦朦朧朧瞧到光亮,啪啵一聲,將我驚醒,卻是窗帘被風打在牆上。我眯著眼,適應光線,打量四周,只見這裝潢如同夏日的海浪拍打著沙灘,清晰十足。
可接著,一股奇異的陌生感籠罩著我。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房間,一輩子也沒有。
我倍感驚異,又伸出手來,將它們往眼前一放,這是一雙稚嫩縮小的手掌。慌慌張張下床,尋到一面試衣鏡,一位睡眼惺忪,面色蒼白的少年望向了我。他略微有些稚氣,露出少許的迷惘。
我沒花多久便意識到,那就是我。
我拉動臉頰,試圖笑一下。可繼而又想:「我能與她再次相遇嗎?」
就在此時,咔嚓一聲,一個輕微的聲響在我的腦後傳來。我扭過頭去,看到門洞大開,一個人走進來。
我斜眼望過去,只見他陰沉個臉,看我也不太高興。我心中大駭,原來,這個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難道說顧錫學長的穿越實驗失敗了?
我腦筋轉得飛快,心中卻覺很荒唐。「這是我?」、「這是另一個世界的我?」、「為什麼會出現一個一模一樣的人?」……這些問題在我的腦海中翻滾,我的胃部也抽搐著。在這種詭譎奇異之下,我卻漸漸冷靜下來。
我在飛快思考,如何處理這樣的場景?
忽然間,一陣頭暈目眩襲來,我噁心作嘔,眼前晃蕩的是模糊的灰影,耳里是嗡嗡的蜂鳴。我徒勞地睜大眼,卻最終失去知覺。在我不省人事之前,隱隱約約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
「阿幕,你怎麼了?阿屏你弟弟怎麼了?」
「他暈了。」
……
「就這樣,我獲得個便宜哥哥。」我捂住臉,唉聲嘆氣。
我不曾想,穿越后不僅年齡變小了,連家庭也大不相同了。
王明后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之後呢?之後你就被送到醫院了?」
「……」
「對不起!」老王看到我的眼神,立時噤聲,然後老老實實道歉。
「我以前沒父母,不知道這次……唉,你那邊要比我好上許多吧?」我反問道。
王明后瞬時噎住,良久,也嘆息:「別提了!」
原來這小子穿越過來,倒不是老老實實在床上,而是浴缸里。所以他昨晚就醒了。「托顧錫的福,我一來這就不對勁。你知道我醒來在哪裡?在浴缸!媽的,還有個化著蘿莉妝的正太在死命勒我的領帶……」
老王,沒想到平行世界的你,真是個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啊!
我不由目瞪口呆。
可仍然壓低聲音,多此一舉地問道:「然後呢?」
「我動手了啊!肯定得要動手!」
「……所以,老王,自首吧!」我說。
「你想哪去了!想哪去了!」老王抓狂道,「你能不能陽光點?開朗點?!」
王明后大呼小叫,用手狠拍桌面。
路過的學生紛紛側目,然後悄悄回到自己座位上。有不少裝模作樣取出課本,擋在面前。
王明后喊了一陣后,得不到回應,漸漸又平息下怒氣。他臉頰肌肉稍微一抖,面色難受地道:「他是我弟弟。」
我嚇了一跳:「真夠喪心病狂啊!」
「靠靠靠!你都腦補了些什麼啊!」老王怒道,「我哪裡知道他是個『女裝大佬』?!穿越到這裡,我也很懵啊!之前的那個我,接受不了,拽著我弟弟去浴室,要把那一身見鬼的妝洗掉,一個腳滑,跌浴缸里了……」
「然後你就穿過來了。」
「對!我弟當時想把我拉起來……」王明后無比沉重。
「你確定不是想把你勒死?」
「滾!」王明后壓下的怒火再次復燃了,「我回去了!」
說著,把椅子還給在一旁戰戰兢兢的我前桌。
「你等著!我放學再來找你!」老王伸出食指,沖我指指點點。
接著他略一點頭,大步流星地走出教室門。
恰好上課鈴響起,我前桌回到位子上,小聲嘀咕,問我要不要找老師打小報告,又說王明后不是個好人。結果被進門的女老師一眼掃中,惡狠狠講了好長時間的紀律。
這個世界的老王,和原來的大不一樣。
他既不是我同班同學,也不是好好學生。他在學校里惡名昭彰,是所有家長和老師都會再三提點,讓孩子遠離的那種學生。
和這種人說話,自然會被誤會成被糾纏上。
我前桌挨了老師的罵,怒氣沖沖地把書本擺在桌面上,看上去恭恭敬敬,心裡卻不知道把女老師和王明后罵了多少遍。
而我的目光則落在窗外的一支光禿禿的榧子樹枝幹上。
……
老師例行拖了一會兒堂后,這才遲遲宣布放學。同學們照舊抱怨,拎起背包趕緊走人。
我前桌粗暴地將桌斗里的書本塞進書包,接著抓住我的胳膊,有話要說:「王明后這種小混混就因為家裡有錢……」
對,投胎是個技術活,老王向來勝任它!
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重重的兩下咳嗽聲,前桌扭頭一看,發現是老王來了,當即吐吐舌頭,把腦袋一縮,弓背彎腰地走了。
王明后大為快活,背著手,搖搖擺擺過來。他舉止瀟洒自若,彷彿他父母剛給學校捐了幾棟樓!
「我趁下課,查了一下程晴的事情。」王明后說道,「聽說她轉校走了。」說完這話,他就拿兩隻眼睛望著我,態度說不出的認真。
我乍一聽這消息,不知所措。老王一向嬉笑怒罵,沒個正形。現在一臉正經,反而令我不知道真假。
我沒回話,也用眼睛盯著他。老王看懂我的意思,緩緩地點了點頭,肯定他的說法。
「准消息!」老王說,「聽說她父親工作發生變動,派到其他地區了。」
我凝神細聽,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王明后張口欲答,忽然我眼光一掃,看到值日生躲在門口,幾番在門外探頭,滿臉不高興。
顯然嫌我們打攪他們打掃了。
加之,程晴的事的確不適宜他們知道。我和老王的經歷駭人聽聞,要是一不小心說漏嘴,被他們聽去,那便不好了。
我將手往老王肩上一拍,又朝值日生那一指。
王明后側頭一看,也瞬間醒悟了,招呼我收拾書包,也不多說。我們到外頭商討。
那幾名值日生重新進來打掃,初時還不發一聲,後來以為我們走了,就聊起天來。
他們放大聲音,分斤掰兩,大聲議論我們,語氣自然傲慢之極,但我和老王畢竟不是孩子的心志,也不予計較。
腳踏在校園堅實的道路上,呼吸新鮮空氣,倒也痛快。
我們走到一個岔口,前面做兩個岔路,一條通往實驗樓,另一邊則是由樟樹和槐樹構成的綠化林。
老王立定腳步:「就去年。」
「去年她轉學的?」
我也停下腳步。
「沒錯,我去她班上打聽了,說走得匆忙,只有班主任打了招呼,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王明后說。
「你說,我們去問她班主任,老師會不會告訴我們?」
「唉,別提了!」王明后重重嘆口氣,「我已經在校長辦公室耗了一下午了,那老傢伙跟我東拉西扯,總算找來年長和教導主任,可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再找來學校檔案,也毫無記載!說到底,這件事奇怪之極,荒唐之極!」原來他這天竟然翹了一下午的課,跑校長辦公室磨人去了。
王明后連連嘆息,甚感匪夷所思。
我也挺愁雲慘霧的,心想,那該如何是好。
旁邊已有學生從車庫裡取了自行車,朝校門魚貫駛去。那些學生看我們在此遲疑,也只多看兩眼,不曾多想。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王明后嘆息。
我凝視著腳下的影子,冬日太陽落山早,影子就像融化進林蔭道的樹蔭里,朦朦朧朧的。三三兩兩的學生,還有吆喝聲、笑鬧聲,也漸漸消失了。校園裡似乎走空了。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清脆的腳步聲,在這空曠的場地格外清晰。
「你們怎麼還沒回去?」一道女聲響起,我抬頭望去,見識到這恰到好處的登場。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從林蔭道的盡頭冒出,翩然而至。
「你是?」老王一愣。
「穆雪。」少女回道,她笑了一下,「和張幕一個班的。」
我望著她,心裡有些疑惑。
她的確是我班上的,但在我的印象里,我們並沒有說上話。
穆雪踩著凹凸不平的鵝卵石,頭頂是翠綠欲滴的樟樹葉子。影影綽綽的燈光灑在她雪白的絨毛外套上,如同泛著一層白光,像飄雪,為茫茫寒冬添了一份清新。望著她的身姿,我的心頭湧出一股荒誕的親切感,彷彿她是很早就認識的熟人。
然而我在另一個世界,從來沒有見過她。
「……有點事。」我說道。
「恩?」
「問你一個問題,你認不認識程晴?」我忽然想到,問她道。
「怎麼了?」穆雪說。。
「她轉校了,你知不知道她去哪裡了?」
穆雪猛一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家在哪。」
我的心撲通一跳。
「可是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搬走……你說她轉校了,那可能也搬家了。」穆雪忽然說。她看上去有些情緒低落。
但我們來不及顧及許多,忙拜託她把住址告訴我們,不料她卻態度篤定,要陪同我們去一趟。
在路途中,她說是以前暑假比賽活動時認識的程晴,知道的她家住址。
穆雪陪同我們上了公交,又穿過一塊停車場,將我們引到一個老舊的小區內。
「就是這裡了。」她停下腳步,朝我們露出個燦爛的笑容,就像春風吹化了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