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七章 再見，年仔

  風從江祈年的身體中穿過，墜落到頭頂的隕石也在一瞬間化為齏粉，那如深淵一般的海峽之谷吹來陣陣腥風，卻不能左右江祈年分毫。

  見此情形，一那舞動的身姿變得更加劇烈，可任憑那周圍的異象再恐怖，江祈年仍舊是閑庭信步，就像是走在自家的後花園一樣，看起來輕鬆又愜意。

  「你為何不受濕婆之舞的影響？！」

  一再也無法保持最開始的淡定從容，他聲嘶力竭，死死盯著不斷接近的江祈年，使盡渾身解數，卻無法傷到江祈年分毫！！

  「就只有這點程度嗎？」

  「你……不可能！！

  這是屬於滅世的力量！你不可能沒有受到影響才對！！」

  一感到震驚萬分。

  倒不是說他藏不住事，而是這眼前的一幕實在是太讓人詫異了，濕婆神身為古文明的三大至高神之一，其恐怖程度自然不用多說。

  濕婆之舞又被滅世之舞，這濕婆之舞是否真的擁有滅世威能還有待考證，畢竟身毒古國的歷史文獻向來喜歡誇大，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哪怕濕婆之舞無法滅世，可身為至高神最強大的手段，濕婆之舞的威力也不會弱到哪裡去。

  哪怕是他無法復原出至高神的全部威力，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攻擊連同為至高神的存在都不敢硬接，更何況是還沒有到達這一境界的江祈年？

  但江祈年偏偏就接下來了，或者說這種級別的攻擊根本就無法對他造成影響！

  饒是以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一都因此而瞠目結舌，就更別說被眾人圍攻的二了。

  二比一好不了哪兒去，三號和四號並未出手，而是負責警戒四周，應初梅修為不速，再加上天鬼與魘獸的雙重配合，光靠自己就能和二打的有來有回，更何況蘇月等人也沒閑著，在側掠陣，搞得二疲於應付。

  不論是一還是二，在外界都是一頂一的強者，更何況如今一藉助森羅萬象暫時突破至高神境界，哪怕是青銅古殿的那些老傢伙都只能避其鋒芒，不敢與其硬撼。

  但他們偏偏遇到了江祈年和應初梅這兩個完全不能用常理衡量的怪物，簡單來說，當今這個世界上能打的過一和二的沒幾個人，可他們卻十分不巧的給撞見了。

  尤其是江祈年，但凡是與其交手心中有雜念的，能力便會完全失效，因情緒執念而寄託的東西傷害不到他，除非一能夠臨陣突破，直接悟出森羅萬象中的一究竟是何意，否則就算是他榨乾全身靈力也奈何不了江祈年！

  「很好，在這最後的舞蹈中，迎接死亡的降臨吧。

  這便是招惹禁忌的代價。」

  江祈年喃喃自語，而後望著一片血紅色的天空，輕聲呢喃道：

  「逆轉因果！！」

  霎時間，一感覺自己好像被上了發條一樣，手腳不自覺的舞動起來，那怪異的動作扭斷了他的胳膊，震碎了他的骨骼，鮮血透過衣服滲透到了外面，滴答滴答的流淌著，而後又瞬間被沸騰的海水蒸發。

  背後的虛影反過來盯上了自己，那舞動的手臂好像垂下了幾縷看不到的絲線，那些絲線纏繞在他的手腕兒手腕兒與腳踝上，血珠順著絲線滑落，顯得詭異而又凄美。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滑稽又詭異的舞蹈在深淵之上綻放，天空哀鳴，隕石劃破雲間，那刺耳的破空聲無疑是最美妙的伴奏，遠古的音律響起，生命哀嚎又逝去，破壞與毀滅的氣息在舞台中盛開，隨著那不甘的靈魂被吞噬，這盛大的演出於此時落幕。

  一切又重歸寂靜，江祈年望著眼前的空曠地帶，不由得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當靈魂處於失控的邊緣時，殺戮無疑是最好的解藥。

  應初梅那邊的戰鬥也已經接近尾聲，在應初梅的全力攻擊下，已經失去了戰意的二毫無還手之力。

  一的死亡對他來說可謂是影響不小，畢竟是一名堪比至高神級別的存在隕落，身為搭檔，他十分清楚施展森羅萬象的一有多麼恐怖。

  可即便如此，一在江祈年手中卻連一刻鐘的時間都沒能堅持，便身死道消，連靈魂都沒能留下。

  所以………真的要走到那一步了嗎？

  二心中如此想到，他不斷深呼吸著，似乎是在逼迫自己接受註定死亡的結局。

  沒有多少人能真正的做到坦然赴死，哪怕是有著崇高理想與信仰的殯儀館員工。

  倘若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哪怕是修為盡失也無所謂。

  雖然自從加入殯儀館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可誰又希望自己倒在黎明之前呢？

  他也希望可以見到殯儀館宏大目標實現的那一天，到那個時候，他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老館長與小館長身後，愜意的享受著自己的人生。

  說起來也真是可笑，像他這種手上沾滿鮮血的人，居然也會羨慕那種美好又無憂無慮的生活。

  可如果……如果就此倒下的話，那老館長的計劃就要泡湯了！！

  他當然想要活下去，可在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老館長面前，生命似乎也就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想到這兒，二的雙眼中忽然冒出熊熊烈焰，他表情兇狠的盯著應初梅與江祈年幾人，任由那軒轅劍貫穿自己的身體也無所畏懼！！

  如此異變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

  沒有人能猜到一隻喪家之犬是如何變成一頭寧死不屈的獅子的，那兇狠的目光讓應初梅都愣了一兩秒，等在回神之際，那殯儀館的推銷員已經掙脫了劍刃，如飛蛾撲火一般向那江祈年撲了過去！！！

  江祈年本來對此是不屑一顧的，一頭死到臨頭的獅子就算是再恐怖，又怎會侵擾巨龍的威嚴？

  雙方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別說二如今已經重傷瀕死，就算是對方處於全盛時期，江祈年也能輕易抹除對方！！

  正這麼想著，他抬起手臂，想要直接將其從這個世界上抹除掉，可就在他對上二的目光之時，心中忽然警鈴大作，那即將到來的危險讓他的頭皮幾乎都要炸開！！

  「老闆！！快閃開！！！」

  二號與四號發現了不對勁兒，沒有經過江祈年同意，二號直接就從夢境世界中竄了出來，伸手抓向了那道殘缺不堪的人影！！

  四號反應同樣很快，只不過他距離尚遠，來不及近身施救，因此灰色的時間線脫身而出，試圖將二攔截住！！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二號伸手卻撲了個空，四號的時間線在一靠近對方便瞬間崩碎，再也無法凝聚成型。

  所有人都知道眼下情況不對，可只有江祈年知道，就在他剛剛和二對視之際，那種恐怖中又帶著一絲狡黠的眼神絕不是二能夠擁有的。

  那個眼神和他見到殯儀館館長那天見到的眼神一樣！！

  對方通過某種手段在二身上短暫降臨，目的就是為了殺死自己！！！

  若說這個世界上如今還有誰是江祈年應付不了的，那麼除了林南枝以外也就是這位神秘莫測的老館長了。

  能與林南枝平分秋色的人自然不會簡單，若非如此，不論是神侍還是殯儀館早就被氣象局夷為平地了，又怎會等到大戰爆發才動手？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際，殯儀館館長的手段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哪怕是江祈年都無法抵擋，那隻露出白骨的手臂毫無意外的刺入江祈年的胸膛，而後握住了少年的心臟！！

  時間彷彿在此刻定格，江祈年睜大雙眼，與殯儀館館長對視著，僅僅是一瞬間，他看到了許許多多的畫面，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而就在那殯儀館館長即將取出江祈年心臟的一剎那，一隻燃燒著幽藍色火焰的手臂忽然從虛空中探出，而後一把便捏斷了館長的手腕兒！！

  「給—我——死！！！！」

  那聲音凄厲至極，就像是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一般，三號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江祈年身邊，只不過此時的她和往日大相徑庭。

  渾身都燃燒著幽藍色火焰，那臉上掛著的白布隨風飄舞，同樣是燃燒著熊熊烈焰！！

  她等這一刻已經許久許久了，她知道自己在道心受損之後再也難以跨出那一步，無法與殯儀館館長抗衡，因此一直在暗中潛伏，不敢露出絲毫異樣，節外生枝！！

  直到這最後一刻她才出手，為的就是打殯儀館館長一個措手不及！！

  復仇的靈魂跨越時空，燃燒著地獄的火焰，哪怕最後的結局是魂飛魄散，那也要將眼前的仇人生生撕碎！！！

  身死道消如何？魂飛魄散又如何？

  她甘願放棄一切，與這世間第一強者廝殺，與天爭！！！

  意外接連不斷，哪怕是強如殯儀館館長，也無法做到推演一切！！！

  詫異之際，劍光已至，長劍席捲著熊熊烈焰，在空中留下一道艷麗的拖尾，而後直接斬斷殯儀館館長的頭顱！！

  可殯儀館的館長卻並沒有因為這一擊而死去，本就是靈魂降臨，再加上到了他這般境界生命力何其強大，哪怕是四肢都被砍斷也不會死亡，因此那館長只是訝然一笑，而後便迅速拖拽著二的身體向雨中褪去！！

  見此情形，三號不禁目眥欲裂，她知道這是殯儀館館長在離開前留下的唯一後手，如果不將其剷除，那麼對方隨時都有可能前來取走江祈年的性命！

  面對如此恐怖的存在，二號不是對手，四號也不是對手，哪怕是坐鎮中樞與氣象局最深處的那兩位也不行！！

  如今她憑藉著幽冥之火的力量已經能和對方抗衡，因此這是救下江祈年的唯一機會！！！

  她沒有任何猶豫，提劍而行，直奔大雨而去，在身形即將被吞沒之際，她忽的扭過頭來，似乎是想要在最後的時間裡記住心愛之人的模樣。

  「江祈年，我終於救下你了。

  所以……再見，要好好活下去………」

  說著，轉身沒入雨幕之中……………

  ……………

  「呼哧……呼哧……呼哧……………」

  冷汗不斷從額頭滴落，江祈年捂著心臟，眼冒金星，靠著四號與二號的攙扶才能勉強站穩身形。

  「祈年，你怎麼樣？」

  「快把那帶來的靈藥取出來！！」

  「好的好的！馬上馬上！！！」

  「不……不用………」

  江祈年伸手推開那被送到嘴邊的靈藥，而後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

  「不用管我，鬆開！！快鬆開！！

  我要去救她！！我讓你們鬆開！！！」

  江祈年不斷掙扎著，二號沉默不語，四號也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見此情形，應初梅最終開口了：

  「讓他去吧。」

  望著一臉平靜的應初梅，二號與四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四號猶豫著說道：

  「老闆娘，可是…………」

  「年仔，如果我們這次攔住你，你是不是會後悔一輩子？」

  聞言，江祈年幾乎沒怎麼思考，便點頭承認了下來。

  「嗯。」

  「嗯，好，那就去。

  她寧可犧牲自己也要為你排除隱患，倘若你連去都不肯去的話，你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年仔了。」

  說著，應初梅揮了揮手，示意二號與四號鬆開江祈年。

  「去吧，不管結果如何，但求問心無愧。

  我會在這裡一直等著你的，所以……注意安全，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就等到你什麼時候。

  你一輩子不回來，我就在這裡等你一輩子。」

  話落，江祈年點了點頭。

  「謝謝你。」

  「無妨，你我之間，何須多言？」

  「好。」

  說罷，江祈年轉身離去。

  而與此同時，二號與四號也是對視一眼，隨後快步跟了上去。

  「你們這是………」

  二號擺了擺手。

  「主辱臣死。

  抱歉，老闆，之前我們一直為您安全考慮，卻忽略了您的感受，好歹是曾經的同僚，我們不應該如此現實的。

  所以……今後我和四號會一直跟隨您的，做好員工的分內之事。」

  「多謝。」

  「您客氣了。」

  說罷，二人伸手拍在江祈年的肩膀上，化為兩道光束沒入江祈年體內。

  …………………

  「老闆！我找到了！幽冥之火的氣息！！

  在您的九點鐘方向！！」

  忽然間，江祈年心中響起一道聲音，他不敢耽擱，連忙向著四號指引的方向前行。

  沒過多久，他便見到在一堆破碎的礁石上，一名女子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無力的靠在一旁的岩石上，身上幽藍色的火苗兒時隱時現，彷彿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見此情形，江祈年的心好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二號與四號嘆息一聲，隨後緩緩從江祈年體內飄出。

  「老闆，您去吧，我們倆在這兒候著。」

  江祈年沒有回話，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方，一抹淚珠在眼眶中緩緩打轉。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速度緩慢又猶豫，就像是一個百歲老人，他害怕見到自己最不願意見到的景象，可又怕自己走的太慢，卻連對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短短十幾米的距離，江祈年卻感覺自己彷彿經歷了一個世界，他走到三號面前，望著那道即將渙散的軀體，時間之力不要錢似的往其體內輸送過去！！！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三號本就是不應該存在之人，又自願被幽冥之火點燃，別說江祈年了，恐怕就算是天道親自出手都不一定能救的回來！！！

  輸送的時間之力隨意的溢散到空氣中，可江祈年卻像是察覺不到一樣，口中不停的念叨著什麼，他感受著手中那越來越微弱的力量，不禁心急如焚。

  「你來啦…………」

  不知道是那些純凈的時間之力真起到了作用，還是三號一直都在苦苦堅持，總之在見到三號開口說話之後，江祈年的眼睛中忽然就閃爍起了光亮，他雙手抓著三號，自顧自的說道：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你先休息會！我馬上就救你！！馬上就會沒事的！！！」

  聞言，三號卻不為所動，她笑著伸出手臂，溫柔的撫摸著江祈年的臉。

  「明明都是五帝境的大修士了，為何還這般孩子氣呢？」

  「我不想讓你離開………」

  「我一直都在你身邊不是嗎？」

  「可…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不一樣！！」

  「乖~

  我本就是逆天而行，如今執念解開，那自然是無法再存在於世界上。

  不要難過，我是她，她就是我，我只是這道靈魂不在了而已，但我其他的靈魂一直都在陪伴著你，不是嗎？

  命運已經被改寫，所有人都會擁有截然不同的生活的。」

  「除了你…………」

  「呵呵，沒關係的，這本就是我的宿命而已。

  所以………不要再哭啦，能看到你好好活下去，我就已經知足了呢。

  二號和四號那兩個人可沒那麼細心，所以等我不在了之後你自己要多長些心眼，像今天的這種危險一定不能大意。

  那就是一群常年生活在暗中的老鼠，為了達成目的他們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所以你要………」

  三號說了許多許多，而江祈年則是一一點頭記下。

  「嗯，好，我都記住了。」

  「那就好呢~

  所以……我要走啦！

  我……我愛你呦~年仔！！」

  「我也愛你………」

  話音隨著靈魂一同熄滅，雨水落在臉上，卻顯得有些溫熱…………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