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六章 愛（中）
蕭郎的兩位同窗雖說言談上有些令人厭惡，可也絕不是那痴傻之人。
如今聽我這麼一說，自然也就明白過味兒來。
「楚家姑娘倒真是牙尖嘴利，今個兒鍾某倒是見識了！」
聞言，我故作驚詫，嘴中仍是客氣的說道：
「不知這位兄台可是誤會了什麼，我不過是想盡一份綿薄之力而已，卻不明白鍾兄為何心生不悅。
若是有什麼說錯話的地方還望您多多擔待些，我不過是一介女兒身，頭髮長見識短，要真有得罪之處還望鍾兄明示，也好讓我有個道歉的機會。」
「哼！」
那二人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見此情形，蕭郎不禁皺起眉頭。
「玥瑤，你何時這般咄咄逼人了？」
「我咄咄逼人？」
我心中不悅，隨後繼續問道：
「蕭郎可是沒見他二人擠兌我的時候？」
「這……可是他二人畢竟是我的同窗………」
「所以就要讓我無條件迎合他們？」
話落，蕭郎一時間沉默了下來，等過了一會兒后，他微微嘆了口氣。
「抱歉，玥瑤，是我考慮不周，讓你受委屈了。」
說著，他將我手中的包袱接過，動作輕柔，小心翼翼。
「謝謝你，玥瑤，我很喜歡。」
說實話，我滿心歡喜卻被蕭雲潑了盆冷水，如今實在是難以提起熱情來。
可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講道理的。
愛慕會蒙蔽他那些不好的地方，讓你只能看到對方的優點。
蕭郎長得好看，玉樹臨風，眉眼間還有一股英氣流轉，因微笑而綻放出的溫柔讓我的整顆心都化了，我本想再埋怨兩句，可看他語氣柔和下來，那指責的話到了嘴邊兒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思來想去，我微微嘆息，語氣也是不自覺的軟了下來。
「你喜歡就好。
棉衣中還夾著些銀子，我知道你為人剛正，不願做行賄受賄之事，怕辱沒了蕭家名節。
可你既然想為蕭家正名，那麼就要立戰功，籠絡人心。
邊關之地不比江南一帶氣候宜人，常年作戰，打了勝仗總是要吃酒放鬆一番，你武藝好，軍功自然不在話下，若是再有了銀子，那人心也就齊了。」
我知道蕭郎自尊心強，不肯受嗟來之食，因此便將蕭家一事說出來逼他就範。
和我們家後來才置辦的宅子不同，蕭家的宅子是祖上傳下來的，因此自然是賣不得。
可光靠著蕭家不太景氣的幾家商鋪，能維持著祖宅的運轉已經是極限。
至於蕭郎說是蕭家的公子，實際上卻過得如平民百姓一般拮据，如今就算是徵召從軍，可蕭家恐怕也沒多少銀子拿給他。
到底是心疼他，不忍心看他到了邊關受難為。
如今用蕭家一事來堵他的嘴，雖說他仍舊是有些猶豫，可到底是能看出心動了。
我不給他猶豫的機會，手中輕輕用力，便將包袱推到了他的懷中。
「蕭郎，你我並非外人。
若你真是感到過意不去，那……那等你立了戰功之後可一定要回來找我………」
再怎麼說也是個姑娘家，如今說出這麼羞人的話來，饒是以我的臉皮都覺得微微發燙，瞥過眼不敢去看蕭郎。
見我如此，蕭郎的臉上也是展露出一抹笑容來。
那笑容端的是好看，如冬日午後的陽光，冰雪消逝，以至於我的臉更加紅潤了起來。
「你放心，玥瑤，待我功成名就之際，定然回來尋你！」
「嗯………」
聲音細若蚊吶，也不知道是不是風吹的原因，我總覺得腦袋暈暈乎乎的，連蕭郎是何時離開的都不記得。
我只記得自己在街上佇立良久，直到姝蘭忍不住喚了我一聲，我才猛然驚醒過來。
「姝蘭，蕭郎去哪兒了？」
聞言，姝蘭的面色有些古怪。
「我說小姐，蕭公子早就離開了呀，您當時不還囑咐他注意安全來著？
怎的，您莫不是犯了花痴，什麼都不記得啦？」
我紅著臉打了姝蘭一下。
「去去去！沒大沒小的，竟敢調戲你家小姐！」
「哼！也不知道是誰站在那一動不動的犯花痴嘞~」
「再說這個月的銀子就沒了！」
「哎呀呀，小姐，我錯了嘛~」
姝蘭是個小財迷，別看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可若是涉及到銀子，那可是比誰都要精明。
我倆在巷子中鬧了一會兒，直到折騰的累了，姝蘭才氣喘吁吁的對我說道：
「我說小姐，您為什麼就那麼中意蕭公子呢？
不是我瞎摻和，雖然蕭公子這個人是長得好看，可剛才的所作所為直到現在想起來我還生氣呢。
明明是他那兩個同窗心裡嫉妒，出言譏諷，可蕭公子不幫我們也就算了，居然還向著那外人說話！」
聽到這兒，我不禁嘆了口氣。
「他這個人向來如此，將自尊和面子看的比什麼都重要，興許是覺得和我關係親近，不想落下個懼內的名聲。
你看後來他不也察覺到不妥了嗎？」
「可我就是生氣嘛，明明是小姐受了委屈，他還在乎什麼所謂的面子，難道就因為他好面兒就要讓小姐受委屈嗎？」
聞言，我輕輕拍了拍姝蘭的腦袋，柔聲安撫道：
「好啦，你家小姐自己有分寸，放心。
誰讓我遇見他了呢？」
說罷，姝蘭努了努嘴。
「那好吧，小姐您願意就好。」
願意就好………
我當然願意。
以我楚家的條件若是想尋個如意郎君自然不在話下，可誰讓我先遇見了蕭郎呢？
與蕭郎比起來，這天下間無論多麼優秀的男子都弱了幾分顏色，早在我尚處於孩提時代，蕭郎的身影便已經深深刻在了我的記憶中。
楚家世代經商，雖說不如我父親掌舵時這般富可敵國，可到底也是江南一帶布匹生意的執牛耳者。
而到了我父親這一代，更是將楚家的生意發展到了皇室。
不僅是製作的布匹和綢緞專供皇室，父親在楚家徹底發展起來后也開始涉足其他行當，天資聰慧，再加上人脈極廣，楚家的生意可謂是越做越大，甚至到了如今說是富可敵國都不為過。
可楚家再怎麼有錢，也終究是擋不住那些流言蜚語。
自古以來，商人的地位便比較低下。
士農工商，這一順序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即便江南一帶的官家人有許多都是父親養起來的，即便他們見到父親的時候笑的像是見到了財神爺一樣，可本質上，他們始終覺得父親比他們矮一頭。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這句話早已深深刻在了每一人的心中。
哪怕父親如今頂著個皇商的名號，可那些朝廷命官也仍舊將父親當做一名暴發戶。
他們不敢拿父親怎麼樣，也不會對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做什麼，可他們的孩子卻是耳濡目染，學會了自家大人的那一套，前來欺負我。
我還記得那次我是被教書先生折磨的心煩意亂，趁教書先生去取書之際，自己繞過楚家的下人，偷偷溜出去玩。
可其實我哪裡都不認識。
我從沒有自己出過門，若是出去，大多都是被父親帶著去看燈，亦或者是去遠處的靈山上為母親祈福，有固定路線。
我當時不過是一個孩童，先不說城西有沒有花燈，就算有，我光靠走肯定也走不過去。
就算是逃出來了，可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消遣，只不過是腦袋一熱，便自己偷偷溜了出來，思來想去，最後也只能向著巷子深處走去。
直到後來，我便碰見了那些官員的後輩。
他們常常聚集在一起，本來上一輩關係就好，再加上門戶相當，自然是經常在一起跑鬧。
他們欺負我，還不讓我回家，說我是暴發戶的女兒，要把我從青辭街上趕出去。
我那時候還什麼都不懂，常年被父親當成花瓶養著，又哪裡見識過那嚇人的陣仗？
哭哭唧唧之中，便隱約聽到那群男孩子打了起來。
我沒讀過話本，自然也不清楚書中常提到的英雄救美的橋段。
可即便如今已經知道這英雄救美已經成了老掉牙的故事，但不可否認的是，沒有什麼事情是比英雄救美更容易讓美人兒以身相許的了。
尤其是救美的英雄還生的俊朗。
當然，我那時候年紀還小，對於男女之事自然毫無認識，可蕭郎那如星辰一般的眸子卻在我心中埋下了種子，直到如今想起來還是會心動。
說起來我二人倒也般配。
一個商賈之女，一個罪人之後，都是青辭街上被排擠的對象，也因為命運的巧合而走到了一起。
事情的後續就是那些孩子被家裡的大人拉過來道歉，而無依無靠的蕭郎則因為打人而被找上了門，最後還是父親出面替他解的圍。
那些官家之人確實覺得自己比父親更尊貴，但這也只是背地裡的閑言碎語，一旦鬧到了檯面上大家卻是都不好收場。
事實上，那件事並沒有給我帶來太大的影響。
硬要說的話，那就是認識了蕭郎。
如今我出落成了江南一帶有名的美人兒，那些曾經欺負過我的官家子弟也是倍感懊惱，只恨自己年幼不懂事，錯過了抱得美人歸的機會。
對此我卻是不屑一顧。
大家都是青辭街上的人，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童年之事自然不會到了現在還追究，可任憑他們如何悔不當初，我的心中卻始終只有蕭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