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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五章 愛(上)

  「小姐,小姐,快醒醒啦,對門兒的蕭公子就要從軍去啦!!」

  迷糊中,我聽到一陣陣呼喚聲從耳邊傳來,驚擾了我的美夢。

  蕭公子?

  對了!蕭郎要去從軍了!!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只聽「砰」的一聲,姝蘭便哎呦一聲坐在地上,表情痛苦的捂著額頭。

  「哎呦,小姐,您這是做什麼呀?

  毛毛躁躁的,嚇死我了!」

  我生來比較頭鐵,因此剛剛撞那一下並沒有感覺到太過疼痛。

  望著坐在地上的姝蘭,我不禁莞爾一笑,將其扶到床上后,便忍不住輕輕彈了她小腦袋瓜一下。

  「膽子肥了哈,竟敢說你家小姐!」

  「切,小姐,您要是再不起床,您的蕭郎可就走了昂!」

  聽姝蘭這麼一說,我也是懊惱的拍了下額頭。

  怎麼差點兒把這件事給忘了?

  蕭郎今日要去從軍,這對我來說可是件大事,為了讓他在軍營中能過的舒坦一些,我自很早以前就給他準備棉衣棉襖,還有過冬用的護膝。

  誠然,這些東西在市面上都能買到,可市面上買到的哪有自己縫的舒坦?

  再說了,這些東西不僅僅是為了保暖,更代表著我的一番心意。

  那邊關之地物資匱乏,天寒地凍,若是說有官職在身倒還好些,可蕭郎去了不過是一個大頭兵,若連穿都穿不暖,那又何談建功立業?

  至少我是看不得蕭郎吃苦受難為的。

  雖然他經常和我說既然參軍,那自然是要吃苦耐勞,不可將富家公子的習慣帶入到軍營中,可我卻是不懂這些。

  我一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女子,自然是不懂男兒那些寶劍鋒從磨礪出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我多受累一些,蕭郎在軍營里便能少受些難為。

  這細緻活倒是真難為了我這富商之女。

  家父於江南一帶做布匹生意,本就家大業大,又專供皇室,因此身為皇商,我們家最不缺的便是這銀子。

  我母親生我的時候難產,雖說當時救了下來,可這些年來也一直是身子骨弱,而父親向來疼愛母親,知道她身體不行,又不願納妾,這家中便只有我一個獨女。

  長相本就隨母親,性格又討人喜歡,父親可謂是疼我疼的放在手心怕摔著,含在嘴裡怕化了,我喜歡的東西只要是多看上一眼,不出片刻,父親便會差人給我送過來。

  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我堂堂的楚家千金楚玥瑤,生平還是第一次親力親為,為別家男子縫製衣服。

  數不清是多少個夜晚在油封下穿針納線,又數不清多少次被銀針刺破了柔嫩細膩的皮膚,從年關到下一個深冬,不知道是扔了多少件被縫壞的衣物。

  最後,終於是為蕭郎縫了一套又漂亮,又保暖的棉衣。

  我想著今日里送出棉衣時蕭郎的喜悅,心中像是喝了蜜一樣,不敢耽擱,連忙催著姝蘭去幫我準備熱水。

  即便是有些匆忙,可我仍舊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蕭郎此次從軍是邊關戰事吃緊,因此也不知道再見面時是何年何月,倘若真是十年不見,我也要為他留下最美的樣子。

  時間匆忙,我昨日里與父親學習商賈之術太晚,今日便沒能早起。

  用早膳的時間肯定是沒有了,我畫完妝紅之後,便帶上姝蘭,一起向對門的蕭家趕去。

  幸好,我來的還不算太晚。

  等到我趕到蕭家之際,蕭郎正和他幾個同窗一起向門外走來,我們撞了個照面,可蕭郎還未說話,他那幾個同窗便是笑著打趣起來:

  「蕭大少爺好福氣啊,從軍保家衛國,還有楚家的美人兒送別,實在是令我等羨慕!!」

  「是極是極,楚小姐帶的莫不是金玉細軟吧?

  您莫怪我多嘴,咱軍營里可不興受賄這一套,這在軍中可是大忌,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腦袋的呦!!」

  雖說是玩笑話,可這種話說出來卻是叫人有些不悅,我沒說什麼,而一旁的姝蘭卻是不高興了起來。

  「你們這些人休要胡言亂語!!

  我家小姐怎麼可能是那麼膚淺的人?!」

  姝蘭是父親收養的,雖說是丫鬟,可也是當半個閨女來養的,平日里除了照顧我什麼都不用做,而我又不是那隨意指使下人的千金小姐,因此也只當是姐妹處著。

  楚家富得流油,姝蘭一個丫鬟也遠比一些人家的小姐要生養的嬌嫩。

  如今就算是發起怒來也沒什麼威懾力,反而是斗的那幾人哈哈大笑起來。

  「你來做什麼?」

  終於,一直未開口的蕭郎說話了。

  聞言,我捧著包裹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從早上起來就一直在忙碌,因此也沒覺得這天氣有多冷,可如今偶然察覺到今日的寒風似乎有些刺骨,連帶著我的滿腔歡喜都被吹的有些冰涼。

  蕭郎名叫蕭雲,他爹曾經是大周虎營的猛將,戰功赫赫,受聖上恩寵。

  有如此榮譽在身,蕭家本應是風光無兩,可後來蕭雲之父卻被奸人所害,雖說聖上賢明,及時誅殺了逆黨,但蕭雲之父也犯下了不可饒恕之罪,難辭其咎。

  先帝念其舊功,不願做趕盡殺絕之事,便讓蕭雲之父告老還鄉,於江南一帶養老。

  對常人來說,這可以說是再理想不過的結局了,但對於蕭雲之父這種純粹的武人,卻是天大的恥辱與罪責。

  武人之願,無非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可現如今不僅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同時還只能待在江南這種文雅富庶之地直至臨終,再無沙場建功的機會。

  抑鬱不得志,整日酗酒,怨怨自艾,不過半百之年,便抑鬱而終,撒手人寰。

  沒過多久,蕭雲的母親也隨之而去,只剩下蕭郎與這空曠的蕭家,以及一些還算忠誠於蕭家的下人。

  自此,蕭家家道中落,風光不再。

  即便朝廷沒再追究蕭家的責任,可住在這一代的官家子弟也向來是瞧不起蕭雲,為他打上了罪人之後的標籤。

  他向來自尊心強,甚至強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他不想被別人瞧不起,被人說閑話,因此每日里無休無止的讀書練武,想要征戰沙場,建功立業,為蕭家正名。

  其實平日里的蕭郎並非這麼不好言語的,不管怎麼說,他對我還算和善,也從不會在別人面前讓我難堪。

  興許今天是那些同窗的話刺激到了他,讓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前去鍍金的公子哥兒,因此而落了顏面,心生不悅。

  我還未說些什麼,姝蘭便皺著眉頭說道:

  「蕭公子,你這麼說也未免有些讓人傷心了。

  我家小姐怕您在邊關受凍,從去年年關之際便開始學女紅,想為您縫製過冬的棉衣,這期間不知是被刺破了多少次手,又扔了多少件不好看的棉物,直到前幾日才將您需要用的棉衣縫製好。

  您若是不領情也就算了,又何必惡語傷人?」

  聞言,蕭雲神情一愣。

  「抱歉,我的意思是這天寒地凍的,雖說這邊暖和些,可楚姑娘終歸是個女兒家,大早上的就出來難免染了風寒。」

  蕭雲在聽到我為他做了那麼多之後,似乎是意識到剛剛的行為有些不妥,因此說話的語氣也是柔和了下來。

  「唉,想我們此次前往邊關與敵寇廝殺,也不知會受多少傷,當真是不如楚小姐金貴。」

  「這還用說嗎?

  楚小姐貴為皇商之女,自然不是我們這種小商小戶能比的,人家縫個衣服刺破手指當然是吃痛的緊,莫非你個大老爺們也要如此?」

  話落,我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厭惡之色。

  蕭郎的這兩位同窗表面上是在插科打諢,可話里話外卻是在編排我身份嬌貴,吃不得苦又受不得累。

  我向來不是逆來順受的主兒,有父親為我撐腰,即便是那些朝廷命官我也不懼,又更何況這兩名落魄世家子弟?

  大周律令,凡徵召從軍者,皆為保家衛國,開疆擴土的大周兒郎,不可自仗身份欺凌。

  想必這二人也正是吃准了這條律令,因此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既是許國,理應有此待遇,可我卻最反感藉此胡作非為之人。

  「兩位公子倒是好口才,這徵召從軍,又去邊關作戰,其中辛苦自然不是我這種不出閨門的商賈之女能夠比擬的。

  不過我看今日二位行李似乎是有些簡陋,身上穿的這棉衣也並非是上等的布料,莫非是家裡人沒有準備?

  仔細想想也是,蕭郎向來恪守禮節,不願與那家中闊綽卻錯綜複雜的子弟交往。

  若真是如此倒也無妨,我楚家雖為一介商賈,可仍有報國之志。

  只可恨家中無男丁,無法征戰沙場。

  當然,添些銀子衣物倒還是沒問題的,今日二位所作所為實在是令我欽佩不已,故二位若是不嫌棄的話,我楚家倒是願意贈予一些衣物,也算是盡綿薄之力了。」

  我這話雖然說的客氣,但是卻最為傷人。

  畢竟這二人我是認識的,與蕭郎一樣,家中長輩仕途不順,到了如今已然是快被擠出了世家圈子,平日里也最忌諱別人在他面前談論這些。

  而我的這一番話看似心善之舉,實際上無異於在二人傷疤上撒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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