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識相知引(二)
九謠已經在貪狼寨待了四日,那天司空宸也不知與楚軒陽說了什麼,楚軒陽出來之後便讓她在這裡等他了,今日想必已經到了涼國尹都。
話說……昨日那件事都讓她不知道怎麼面對司空宸了……
昨日她去了貪狼寨的演武場,恰好遇到司空宸在練劍,少年身穿玄色勁衣,手持一柄精鋼劍騰轉挪移,劍光閃閃,讓她眼前一亮。
她取出玉笛,讓笛音伴著他的步伐奏響,揮劍時的破空聲與笛聲相和,引了周圍人駐足。
司空宸一式舞畢,向她走來,目光卻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對方手中,九謠覺得司空宸劍上掛著的紅色流蘇掛墜甚為眼熟,司空宸在看到她笛子上綰著的藍色劍穗時唇角不禁彎起……
剎那間,上山採藥時被救的那一幕浮上她的腦海,與此同時也想起了那銀色面具少年說的一句話――
他說:「我找到你了。」
九謠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司空宸……
「無以為報便以身相許吧。」
「你準備怎麼報答我?不如以身相許?」
當初她便覺得這話頗為熟悉,此刻忽然發覺,他們的重逢似乎在更早之前……
她感覺臉頰開始發燙,逃一般地向自己院子跑去,開什麼玩笑,所以說她之前……親了他?
司空宸緊隨其後,在九謠關門前一瞬擠了進去,也不知是什麼心理作祟,他覺得九謠臉紅的時候可愛極了,於是便想逗她一下了。
所以,當九謠問他:「那次是你救了我?」的時候,他挑了挑眉,回了一句:「哪次?哦――你說的是你主動獻上香吻的那次?」
「轟――」九謠覺得頭要炸了,那時她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揍他。
「什麼啊?!那……那明明是個意外!」九謠的臉紅得像番茄。
司空宸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過分了,連忙道歉:「好好好,不逗你了,阿謠,我錯了……」
九謠偏過臉不看他,其實她不是生氣,是害羞!怎麼會這麼巧呢,偏偏是他……
「阿謠?」司空宸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晃啊晃,「我錯了,原諒我唄?」
……
事情就是這樣。
於是,九謠覺得自己已經無顏出門了啊啊啊!
雖說這貪狼山是土匪山,偏這裡的人們居然過出了安居樂業的生活,男耕女織,下山打獵……不,是搶劫,正如廖影所說,貪狼寨地山匪只劫富不欺貧,被打劫的也多是貪官污吏,倒也算是替天行道。
當然楚軒陽是個例外,據喬炘說,他們去劫出使馬車實則是給皇家添堵,真是讓人想不明白……
司空宸的敲門聲第七次響起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他的聲音:「阿謠,你不是喜歡吃那日的紅燒魚嗎?我方才你做了,算是給你賠罪,理我一下好嗎?」
瞧吧,他已經把利誘的招式用得淋漓盡致。
「不吃!」九謠沒好氣地開口,唇角卻不知不覺地掛上了一抹笑容。
一陣誘人的香味順著門縫飄進來,門外的司空宸拿著一把扇子在那盤色香味俱全的紅燒魚上扇啊扇,一絲狡黠從他的眸中閃過。
果然,沒一會兒,屋裡鬧脾氣的小饞貓就沒忍住開門出來了。
「嗯……看在紅燒魚的份上我原諒你啦。」
「進屋吃?」司空宸滿意地笑著。
「不,我自己回去吃。」九謠伸手剛要拿過那盤紅燒魚,司空宸卻靈活躲開閃進了房間。
「哼,小丫頭還是太嫩了吧!」司空宸格外幼稚地沖著九謠扮了個鬼臉,把紅燒魚放在桌上,「好了,你再不來吃我吃了啊!」
九謠立馬賞他一個白眼,結果下一瞬,人已經坐到了司空宸對面對著碗里的魚肉大快朵頤了。
「喂,小丫頭?」
「不許叫我小丫頭,我已經長大了!」九謠忽然覺得他好像佔了她好久的便宜!她一拍桌子,鄭重開口,「我決定了,以後不叫你哥哥了。」
「那叫什麼?」司空宸微微偏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饒有興緻地看著她。
思量片刻,九謠才說:「嗯……叫你宸宸好了。」
「啪!」茶杯剛巧不巧地摔進了魚盤裡……
――――
九天時間,浮光商隊的馬車已經穿越了炎國北部與炎國北邊的豐國,進入了即將到達朔北寒域的遼國。
現在已是傍晚。
身處北方,夏季的炎熱感已然淡了許多,再加上風比較大,倒有點秋日的涼意,江亦喬只穿一件薄衣走在窄窄的小路上,涼風吹過她的面頰她也感受不到任何寒冷。
因為心裡比身體更冷。
她感覺自己無時無刻不遭受著來自於靈魂的折磨,這五天每天看著他的笑顏,她卻總覺得那笑容之後藏著無限殺機。
「小喬?」獨孤溟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到她身上,他清楚地感覺江亦喬的肩膀狠狠一顫,「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加件外衣,小心著涼。」
江亦喬深吸一口氣,勉強彎起唇角,她轉過身,把身上長得幾乎拖到地上的披風還給他:「沒事的少主,我不冷,您……」
「你最近真的很奇怪。」獨孤溟打斷了江亦喬的話。
他臉上的笑容淡了許多,他微微彎下腰靠近她,「你在躲什麼?」
「啊?」江亦喬愣了一瞬,裝作若無其事地笑著,「沒有啊,我就是有些不舒服……」
獨孤溟抿了抿唇,後退一步:「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你的每個情緒變化的表情我都一清二楚。我不知道你在糾結或者猶豫什麼,但是,別和自己過不去。」
江亦喬從未見過這樣的獨孤溟,一時間,她有些不知所措,他似乎很生氣,固執地將披風重新披在她身上,再沒說一句話,轉身離去。
江亦喬有些頹然地拍了拍腦門,捂著臉緩緩蹲在地上,她從來沒有這麼茫然過,現在,她不知道還有什麼人是值得她信任的……
有時候她會很恨自己這種猶豫不決的性格,這時候,她總會想到九謠。
那個女孩,只比她大兩歲,卻彷彿歷經世間百態,她有著自己的想法,似乎永遠不會受他人左右,她好像一直特別樂觀,她們,像兩個極端。
獨孤溟派她去九謠身邊。
她在見到她的一瞬間就開始羨慕她了,她和她在一起呆了很長時間,但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任務究竟是什麼……
她的頭又開始痛,零碎而陌生的記憶片段在她腦海里橫衝直撞,她痛苦地抱著頭,眉頭深皺,獨孤溟的臉,江穆的臉,九謠的臉,許多陌生人的臉……她幾乎喘不過氣,那種感覺,像是有一把生鏽的匕首在她腦中翻攪……
眼前似乎出現了衝天的火光,她卻只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尖叫聲與求救聲像是要穿透她的耳膜,她的頭部撕裂般地疼痛,火焰掃過她的臉龐,她在血一般的紅色中看見了獨孤溟的身影……
江亦喬暈倒在這裡。
等她再醒來,已經身處馬車中,她勉強坐起,掀起窗帘望向車外,寥無人跡的荒原居然覆了一層薄雪,白茫茫一片。
屬於極北地區的寒風吹進馬車,她下意識地裹緊覆在身上的棉被,她知曉遼國與朔北之間有一段無人荒原,原來,她睡了好久,現在已經快要到達朔北了。
當獨孤溟進來時,她才意識到此時馬車是停著的,想必是停車休息。
「剛醒來感覺怎麼樣?」獨孤溟提著一個食盒,放在床頭的桌子上,一邊往炭火盆里添了幾塊銀炭。
「還……」江亦喬剛要說話,卻感覺喉嚨像火燒一般地疼,她正要拿過桌上的水杯,卻被獨孤溟搶了先。
「這水涼了,先喝點熱水暖暖潤潤喉嚨,一會兒吃點東西,有你喜歡的雪糰子和春卷,這裡食材不夠,白龍曜是做不成了。」他把重新倒好的熱水遞給她,又把食盒裡的飯菜一樣一樣地擺出來,江亦喬感覺心中五味雜陳。
他還是像往常一樣細心,對她那麼好……至少現在,她沒有理由對他懷有恨意。
她不該聽江穆的一面之詞,若是有隱情呢?若她真想問心無愧,應該是查出當年之事,而不是盲目沉湎。
――――
「喲,骨雀大人。」剛從馬上下來的墨城披著黑色斗篷,背後背著古琴,伸手攔住了準備出去的骨雀,「怎麼看起來心情不佳?」
骨雀臉色不是很好,但骨子裡的高傲迫使她抬頭,她略帶不屑地瞥了一眼墨城:「不勞墨主您掛心,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司空宸去找過我了,你不想知道是為何事?」
骨雀的腳步頓了頓,冷笑一聲:「能為什麼,定然是巫蠱之術的事了。」
「沒那麼簡單,司空宸來找我,獨孤溟那小子定然不知,何況他來了什麼事兒都沒說,話題都往血月殿上扯,多半是在暗示我告訴江穆,獨孤溟想對付血月殿。」
「呵,墨主當我傻嗎?司空宸不可能背叛浮光殿……」
「那若是他欠了江穆人情呢?」墨城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