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冤家路窄
練天走出禪房，剛要拾階而下，就看到一個身形頎長的中年男人站在左麵的回廊上。這個男人束發簪冠，長相甚為儒雅，留著規矩的一字胡，雙目溫潤如水，一看就是個性情平和之人。
練天揉了揉眼睛，一臉詫異的喊道：“師傅？”
他急忙轉身順著回廊走到胡道之身前，驚喜的問著：“師傅是你嗎？你怎麽來了？”
“我若不來，你是不是真想在這浮屠寺安家？”
胡道之聲音低沉渾厚，語氣裏隱隱帶著一絲責備之意。
“師傅！”練天臉色有些赧然，他上前一步道：“師傅，你誤會了，天兒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那為什麽你師妹飛鴿傳書，說你要來浮屠寺出家？”
要不是聽到這個消息，他怎麽會快馬加鞭的趕來浮屠寺？還為此放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
“什麽？”練天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沒想到他一紙留書，竟然惹得大家全都誤會了！
“師傅，不是這樣的！天兒隻是一時心情不好，所以來浮屠寺找忘語大師談談心，並沒有其他的意思。”練天連忙解釋著。
“你師妹說你身體不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胡道之點了點頭，小竹這丫頭性子毛毛躁躁的，他接到飛鴿傳書後，起先也是有些懷疑，不過事關練天，就算事不屬實，他也必須要來看看的。
“沒什麽大事，隻是一時五內鬱結，吐了一口血而已。”練天不想把爹爹強迫他娶郭琴心的事告訴師傅，不然師傅定然不會善罷甘休，於是隻輕描淡寫的道。
“把手拿過來，我替你診一診脈。”胡道之眉頭微蹙，明顯有些不放心。
“師傅，我已經沒事了。”練天猶豫著沒有伸出手去。
“你自小體弱多病，師傅費了多少功夫才讓你的身體強健起來？你若自己不好好珍惜，為師也沒有辦法了。”胡道之輕歎了口氣，聲音中竟明顯透出一股落寞之意。
“師傅……”練天最怕師傅露出這種表情了，他知道師傅擔心他，可是這種以自身的喜怒哀樂為背景的關心，常常讓他無所適從。
“阿彌陀佛！”
一聲洪亮的聲音過後，忘語大師的身影步出了禪房，他雙手合十躬身行禮，“城主大人駕到，老衲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胡道之也雙手合十還禮道：“大師嚴重了！我此次冒昧前來乃是為了小徒，打擾之處還望大師見諒！”
“城主想必有很多話要對練公子說，不如到裏麵詳敘吧！”
忘語大師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將二人讓到禪房之內。
“有勞大師。”胡道之對忘語點頭致謝，邁步進了禪房。
“佛門本就該行方便之事，城主不必客氣。你們聊，我去前院看看。”忘語大師看了看練天，隨即關上房門而去。
練天輕吐了口氣，他知道忘語大師是去前院招呼他爹娘去了，也順便阻止他們情急之下闖進內院來。他師傅突然來到浮屠寺，若是兩人撞見，隻怕又免不了一場爭吵。
“師傅，您請坐，您這些日子還好嗎？”
練天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遞到胡道之麵前。
“還好，城中無大事，不過一些瑣碎日常罷了。天兒，你打算什麽時候回有道城去？”胡道之坐在禪房的椅子上端起茶杯輕輕啜飲了一口。
“呃，天兒還有些事沒有辦完，等辦完了就回有道城去。”練天眸光閃爍了幾下，這才笑著回道。
“嗯，那就好。對了，小竹那丫頭還好嗎？有沒有給你惹麻煩？”胡道之放下茶杯，抬眼看向練天。
“小竹啊，她好著呢！沒事，師傅放心。”練天笑著回道。
“我上次跟你提過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練天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他知道，師傅說的是什麽事。上次回有道城，師傅就跟他提起過他跟小師妹小竹的婚事，可是當時他並沒有應允，沒想到師傅還惦記著這件事呢！
“師傅，我隻拿小竹當妹妹一樣，對她並沒有兒女私情。”練天無奈的攤了攤手。
“你跟小竹從小玩到大，性情相投，在一起是比較合適的。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是論及婚嫁的時候了。師傅盼著你成家立業，將來有朝一日能挑起師傅身上的重擔。”胡道之看著練天的眼神中滿是期待，語重心長的話語更是讓練天心頭一顫。
“師傅……”練天麵有難色。
胡道之卻輕輕笑了笑，“嗬嗬，無妨，接手有道城的事暫且不提，你隻先告訴我，真的不喜歡小竹嗎？師傅想玉成你們的好事，也隻是因為小竹這孩子性情開朗活潑，總是能讓你笑的開心。我知道這些年為了我和你爹的不和，讓你很是為難，可是師傅是真的希望你開心的！”
“師傅，徒兒知道您對徒兒是真心的疼愛。”聽著胡道之帶著些許歉疚的言語，練天眼圈有些泛紅，他輕輕跪伏在胡道之身前，低低呢喃。不知為什麽，他對師傅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情，有時候甚至會超越了與父親之間的關係。
“天兒……”胡道之撫著練天的頭頂，心中一時激越，鼻頭竟是隱隱發酸。
其實他知道練天對他視若親父，可是私心裏卻總是不滿足，想讓練天與他的關係明朗化。可是當他知道自己的貪心讓練天陷入兩難之局後，他內心又開始掙紮起來。
總歸是一句孽緣，他跟葉兒，葉兒跟練承明，再加上天兒，多少愛恨糾纏在一起，多少痛苦與無奈，多少難以啟齒的隱忍，在午夜夢回的虛驚中化為一隻惡魔之手狠狠扼住他的咽喉。有時候他真想衝動的告訴天兒真相，可是話在即將出口時，他又泛起一絲恐懼，如果天兒不接受他怎麽辦？現在不說破，至少他們還是好師徒，可說破了，誰知道又是什麽局麵？
“師傅，其實我……我有喜歡的人了。”
練天抬起頭，將心中憋了許久的心事說了出來。
“什麽？是真的嗎？”胡道之詫異道。
練天點頭，神情卻突然變得黯然，“嗯，可惜，她不喜歡我。”
胡道之看著他，突然心生起一絲憐愛，這孩子肯將這般私密心事告訴他，足見他在他心中地位之重，他還有什麽好遺憾的呢？
他輕歎口氣，突然喃喃道：“人間最苦是情長，天兒，為什麽你也跟你爹一樣呢？難道，這就是命嗎？”
“師傅，你說什麽？”
練天聽得糊裏糊塗，剛想問個清楚，禪房的門卻被人砰地一腳踢開了！
門板重重的撞上牆壁又彈了回去，練承明一掌揮出，竟生生將那扇門板打飛了出去。
咣當一聲，伴隨著巨大的聲響是練承明怒不可遏的聲音：“胡道之！你在跟我兒胡說八道什麽！”
“爹！”
眼見父親臉色鐵青，眼神好像要殺人般的死死盯著胡道之，練天急忙站起身，幾步奔到爹爹身邊，“爹！你誤會師傅了！師傅什麽都沒有說，他隻是來看看我，關心我而已！”
練承明一把推開練天，狠狠的瞪著胡道之：“我的兒子，不需要你來關心！你管好你的有道門就行了！”
“天兒是我徒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如何不能管？”胡道之站起身，冷冷的望著練承明。
“從今天開始，天兒就不是你的徒兒了！”練承明冷哼一聲，伸手拉起練天的胳膊道：“天兒，跟我回家去！從今以後，不許再回有道門！”
“爹！你別這樣！”練天臉色焦灼的看著師傅和父親，兩人劍拔弩張，火藥味濃的化不開。
“練承明！你不要欺人太甚！”胡道之本是性情溫和之人，隻是練承明幾次三番挑唆練天離開有道門，正是戳中了他心中痛處，再好的脾氣隻怕也要爆了！
“哼！是誰欺人太甚？若不是你橫插在我們父子之間，又怎會生出這諸多事來？胡道之，你就不該出現在天兒麵前！”
練承明陰冷的聲音仿佛一根冰刺一般直直插入胡道之心口，他雙拳緊緊握起，手背上青筋畢露，他眼神仿佛銳利的鋒芒掃過練承明，亦是冷冷道：“你也不要忘了！當初我是為了什麽出現在練家！練承明，你要是有好好照顧天兒，我又何須如此？”
“我怎麽照顧天兒是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插嘴！”練承明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瞪著胡道之的雙眼都在冒火。
“隻要關係到天兒的安危，你就沒有辦法讓我坐視！練承明，我警告你，如果天兒再發生什麽意外，我不保證我不會帶走他！”
“放屁！你敢帶走天兒，我殺了你！”
練承明一臉瘋狂之色，眼看著就要向胡道之撲了過去！練天一把抱住練承明大喊道：“爹！孩兒求你了，不要再鬧了！”
“天兒，你放開他，他神誌不清了！他要打我陪他打，打到他清醒為止！”胡道之陰沉著臉色，冷冷的望著練承明。
“師傅，求你了！別再跟我爹吵了！大家坐下來好好說清楚不行嗎？”練天急得滿頭大汗，一邊使勁的抱住爹爹的身體，一邊扭頭衝師傅大喊哀求著。
“阿彌陀佛！”
忘語大師和宋靈柔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見此情景，宋靈柔連忙上前幫練天攔住練承明，而忘語大師卻是突然濃眉一抖，喝道：“早知你二人這般不通情理，我就該收了練天在我門下，省的再在你們中間兩頭受氣！練天！跟我回禪房打坐，他們愛打，叫他們打去！”
說完，忘語大師右掌一抬，一股吸力自掌心噴湧而出，竟直直將練天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