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客
大殷的秋收節,除卻向上天祈福,每次還會頒發一條有利民生的農政。此刻,顧有榛就在翻閱朝臣們羅列出的這些農政,十多條農政里,呼聲最高的兩條都來自兩位小官,一位是陽州下屬的白谷縣知縣范中朗提出的「墾荒」,大意是大殷北方多荒地,但糧食產量卻不高,要大量從南方購置,費時費力,加上運費又提高了糧價,還不如將荒地開墾出來直接在北方種糧。另一則引起較大反響的農政來自翰林院編修莫寒尋,他提出的叫「新糧」,意思是在大殷原有的稻、麥、菽等品種外,應該積極尋找新的作物品種,提高產量。
金鯉端著一盞甜湯進來,發現了這疊厚厚的奏摺,翻看了一會兒,大為讚賞:「我們大殷的臣子,還是有些真本事的。農業乃國之根本,大家都把民生放在心上,才會想出這麼多農政。可是,為何這些利國利民的農政,一定要三年才頒發一次?全部去做不好嗎?」
顧有榛耐心地解釋:「曾經我也是像你這樣想的。但是想法和現實總是有差距的,每一條政令實施起來,需要大量的人力,也需要時間去磨合,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一不小心就會弄巧成拙,所以,三年一條,穩紮穩打比較妥當。」
金鯉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這畢竟是個封建社會,資訊、交通都不發達,政策的執行的確有許多困難。她看顧有榛把范中朗和莫寒尋的摺子放在最上面,問:「師傅比較屬意這兩位的意見嗎?」
「是!小鯉覺得呢?」
金鯉曾經帶給顧有榛太多驚喜,所以他已經十分自然地將朝堂大事跟她分享。
可是這次,金鯉卻搖了頭:「我不知道。我對情況不熟悉,難以下決斷。不過,師傅您可以分別設想一下,這兩條農政開始實施之後,可能遇到的困難是什麼,收益又如何。不如,索性請寫摺子的人分別講述一番,然後再做決斷。」
顧有榛聽完,揉了揉金鯉的腦袋,說:「你這腦子,讓人望塵莫及。我們只打算將兩份摺子拿出來討論一番,卻不曾想到要請寫摺子的人自己來陳述。我們妄自揣測哪裡比得上當事人清楚!」
這直白的表揚讓金鯉很開心,傻笑了一會兒才想起正事:「對了師傅,我聽到一個消息,安王為了自己一個人主持秋收節,要對福王耍手段……」
吧啦吧啦說完,金鯉發現顧有榛似乎無動於衷,她問:「師傅,您不打算管?」
「我說過,絕不插手陛下的家事。只要無損朝堂,無損百姓,我不會做什麼的。」顧有榛說完,又加了一句,「你也不必理會,聽聽就好。皇家多齷齪,不用去趟這渾水!」
其實金鯉也很不喜歡宮斗,以前看那些宮斗劇就覺得無聊,見顧有榛完全不在意也就放下了。
「師傅,還有件事。秋闈只剩兩月了,我想讓清塵儘快回鄉,解憂閣關了這麼多日子,我打算重新開起來,這幾個月,把顧梓借我用用可好?」
顧有榛哪有不答應,點頭道:「我的人就是你的人,你看上誰,直接拿去!反正我已經吩咐過了,往後見到夫人就相當於見到我!」
從那一天金鯉用「夫人」的名義將柳夫人的手下趕跑后,顧有榛就時不時提起這個梗,偏偏他還一本正經,金鯉臉上發燒,扔下一句「師傅您忙」就溜走了。
顧有榛有些遺憾地摸著下巴:說起來,已經好幾天沒跟小鯉親熱一番了呢!好想念那段在外遊歷的日子啊,沒有這麼多奏摺,也沒有這麼多人跟著……
重新開放解憂閣后迎來的第一位客人是一個戴著冪籬,將自己全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的女子。從她華貴的衣著首飾,還有行止中透露出來的氣度,金鯉斷定這一定是位家世不俗的貴女。來解憂閣找她的,也有不少這樣不願透露姓名的,這一點跟現代一樣,雖然這有些妨礙金鯉觀察對方的表情,但並不影響她給人出主意。
這位貴女的聲音十分動聽,聽她說完,金鯉已經在紙上記錄了好幾條信息,她開口道:「您的夫君位高權重,後院女子眾多,但他對您還不錯,您今天來找我,就是想固寵?」
「姑娘聰慧!妾,就是這個意思。」
金鯉又一次化身宅斗導師:「這樣啊,你先說說,在你心裡你們府上有幾個人堪稱對手?各自的優勢是什麼?」
「除卻大夫人,夫君最喜歡四位,王夫人最貌美,而且才藝出眾;李夫人娘家錢多,夫君很多應酬用的都是她的私房;趙夫人最年輕,嬌俏鮮嫩,夫君應該最貪戀她的身子。」
「那麼你呢?」
女子頓了一頓,回答:「妾身雖不如王夫人貌美,不如李夫人錢多,也不如趙夫人嬌俏,但妾身比較知趣,夫君最愛跟我說話。」
金鯉心中瞭然:「原來你的人設是解語花。這挺好的,讓我想想,該怎樣將這個優勢擴大。」
雖然不知道金鯉口中的「人設」是什麼意思,但「解語花」還是聽得懂的,見金鯉低頭沉思,女子也沒有打擾她,安安靜靜地等著。
「有了!你說你夫君喜歡同你說話,那他會不會跟你聊些男人的事情?比如朝堂大事?」
「會。雖然我出不了主意,但開解一番還是會的。」
「這就好辦了!女人要讓男人高看,美貌、銀錢之類都是暫時的,只有讓他覺得你是真正能幫到他的,無論發生什麼,他才會對你死心塌地。所以,你若是能幫他解決個大難題,說不定他從此就會待你真的不同!你好好想想,他如今可有什麼困難?」
女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還真有。他有個兄弟,最近兩人正在辦一件大事,但是夫君為人一向老實敦厚,他一直讓著他兄弟,可是他兄弟越來越咄咄逼人,夫君心中似乎有些鬱結。」
「雖說人能百忍終無憂,但有時一味忍讓只能換來對方的得寸進尺,所以該出手還是該出手,既然你夫君已經開始不滿,說明他不想忍了,說不定他正在等一個台階。如果你在這個時候鼓勵他,正好給了他個台階,他的困境就能解開了……」
女子留下豐厚的報酬離去,金鯉滿意地數了數后叫顧芽收起,此刻的她絕對想不到——她對今天接待的這個女子說的話,在接下來將影響大殷的朝堂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