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嘴的人
察覺到他的不悅，滿春自帶了幾分小心。
不過他又是個極油滑的，深知賀閎對太後有意見，便挑事道：「想是有人特意告訴太後娘娘的吧？」
「是誰？」
「奴才不知。」
「那就不要把這種無憑據的話遞到朕眼前來。」
滿堂忙跪下：「奴才多嘴。」
賀閎是不喜歡太后插手太多後宮事，但同樣也不喜歡宮人挑撥：「跪著回話吧。」
滿春戰兢：「是。」
賀閎又問出第二個問題：「余美人為什麼掌摑薛寶林？」
問過之後，才反應過來這沒什麼好問的。
還能因為什麼？
肯定是毛氏被罰，薛氏說了幾句不好聽的吧？
以他這些時間的觀察，毛氏雖說膽子大了些，卻不像是會無緣無故打人的。
她侍寢時有些傷著了，身子不適、又被罰跪，心情自然是差了些。
更何況本身就是個膽子大的，連高位的都是說懟就懟，更何況是區區一個寶林？
被笑話了，肯定是要反擊回去，只是動手掌摑……卻是過了頭。
哪怕是個宮婢宦臣犯了錯，嬪妃都是不許親自下手責罰的，因為有失身份。
可她卻掌摑了同為嬪妃的薛寶林。
滿春回的話，與他想得相差無幾。
只是又忖度著他的心思多說了些：「薛寶林被掌摑后氣紅了眼，朝余美人撲過去便要扭打，所幸被攔下來了。」
賀閎聽到這更是訝然。
扭打？
薛寶林竟還要還手？
這後宮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
堂堂后妃，竟學著市井潑婦那般動手打架！
余美人身為高位，親自掌摑低位有失儀態，而作為低位，竟還要撲過去扭打？
這就更失禮了！
思忖間，這心裡頭就已經有了偏頗，毛氏身子不舒服，能有多大力氣？
薛寶林受了委屈，找人做主就是，竟要還手。
所幸是被拉開了，不然……賀閎回想了下，昨天晨起阿余起不來床的慘樣，不然她怎麼受得了呢？
賀閎沉著臉問：「這薛寶林是……」
滿春答道：「大家，薛寶林就是薛夫人的妹妹。」
賀閎恍然，想起來了。
緊接著，他的腦海里便浮現出那張在恍惚燭火下僵硬詭異的笑臉……
賀閎本能地打了個哆嗦。
可想到是薛賢妃的妹妹，心裡便又多了幾分寬容。
賀閎用手指頭敲了敲額角，頗有些為難。
余美人掌摑低位是不對，可她已經被太后責罰了，而且還身子不舒服；薛寶林嘲諷上位是不對，可她也被掌摑，而且又是薛賢妃的妹妹……
既如此，那就都別計較了吧。
只是余美人……「遣個司醫去福熙閣候著，別叫她跪壞了身子。」
太后的懿旨不好違拗，所以只能先委屈她了。
正琢磨該如何處理薛敏珠呢，就見多壽進來通稟：「大家，薛寶林在外求見。」
賀閎一怔：「她來做什麼？」
多壽搖了搖頭，如實道：「奴才不知，不過薛寶林正哭著，還有……是太後娘娘跟前的珠喜兒陪著薛寶林來的。」
賀閎當即沉下臉來。
他方才雖然訓斥了滿春，但心裡頭也是懷疑有人在太後面前多嘴。
沒想到這麼快，多嘴的人就來了。
心裡的那份寬容，當即便消散去七分。
他因她是薛賢妃的妹妹而多加優容，可誰成想她卻去投到了太后的麾下。
雖不知為何，但賀閎十分不快，沉臉道：「傳進來。」
多壽領命而去。
不多時，薛敏珠進到殿內，這是她第一次來長生殿，也是她第二次單獨見賀閎。
得到傳召時，她雀躍極了。
薛敏珠一開始懊惱自己沒有好生打扮一下才過來，而且她如今半邊臉還腫著，著實是不好看，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種情況還是不要太漂亮了，我見尤憐些也好，最好能讓聖人心疼，然後一怒之下處置了毛有餘。
盤算好之後，薛敏珠一進殿就開始掉眼淚。
當然不是嚎啕大哭。
就那麼嚶嚶嚶地小聲啜泣，滴滴答答地掉眼淚。
賀用食指輕敲著額角，也不說話。
見他不問自己哭的緣由，薛敏珠抽搭了幾下，主動說：「請聖人為嬪妾做主啊嗚嗚嗚嗚……」
賀閎沉聲道：「怎麼了？」
薛敏珠便添油加醋地把阿余掌摑她的事給說了。
賀閎聽完，不置可否地嗯了聲。
薛敏珠一邊用帕子壓眼角，一邊偷偷抬眼去瞟殿上的男人。
心裡想的卻是聖人長得可真是英俊啊……
私下裡瞧著是俊朗溫和，如今這般遙望著，又多了君臨天下的矜貴。
於是薛敏珠沒被掌摑的那半邊臉，也悄然變紅。
她紅著一張臉、腫著半張臉，跪在那活似個女關公，偏還做出一副梨花帶雨、弱柳拂風的模樣。
簡直是沒眼看。
明明也是美人兒，偏把自己作成這樣。
賀閎默然片刻，突然說：「傳余美人來。」
薛敏珠竊喜，心想聖人一定是傳毛有餘來問罪呢。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阿余被帶來。
這期間賀閎也沒叫薛敏珠起來，也沒再與她說話，她跪在又硬又涼的地面上，膝蓋生疼。
阿余呢，也是在長秋殿外跪了些時候了。
賀閎這一傳召，倒給了她休息的機會，這一路徒步而來，膝蓋舒緩了不少。
甫一進殿，阿余的目光瞬間找到賀閎。
接著便展顏一笑。
眉眼彎彎、紅唇高揚，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貝齒。
瞧她這樣笑，賀閎的心情也莫名舒展開來。
但心裡卻還奇怪著，這女人才受了罰，也不知自己傳她來做什麼，怎麼就這麼高興？
阿余跪下來，清清脆脆地說：「聖人萬安。」
行禮之後，就那麼毫不避諱地仰頭瞧著賀閎，小腦袋往左歪一歪，往右再歪一歪，臉上寫滿了開心。
自打斷定自己對賀閎的感覺是喜歡之後，她就把對賀閎的迷戀明明白白地掛上了臉。
哎呀，瞧見自己喜歡的人，就是開心呀。
薛敏珠則是恨恨地看她。
阿余卻連眼神都沒有往旁邊飄一下，一心只看著賀閎。
薛敏珠低咒了聲：「狐媚子！」
阿余笑嘻嘻地瞧著賀閎，「聖人，薛寶林說我狐媚呢。」
薛敏珠大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