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他的恨,從未停止。
「長卿,你怎麼了?」
在見君長卿陷入回憶之間,久久未有回神之時。
連城不覺伸手,五指一一張開,在他面前晃了下……腳心,因著碎瓷拔出,牽動出點點鮮血,如同雪上梅花一樣,點滴落下。
聞言。君長卿回過神,斂過心下淡淡愁思:「沒事,只是想到了故人。倒是你,腳還在疼罷?犯」
這般說著,隨手丟下碎瓷,拿起適才毛巾,小心擦拭過血跡。
說是不疼,定是騙人的。
但偏偏,君長卿動作過於溫柔專註,以至一時間,連城緊張大於疼痛……畢竟,他是那樣的身份,做起這等事情,卻是熟練了一般,得心應手!
可她,確是有些不適應。
半晌,終於清理過一切,君長卿手上離了連城身上……確切來說,該是腳上,留下淡淡餘溫,如同春風吹拂一潭春水。
泛起了,點點漣漪。
「傷口這麼深,需得上藥……」
君長卿瞥了眼,連城淋漓的傷口,下了一語……之後,察覺連城欲要下地,接著道:「而且,不可亂動,只能卧床休息……」
如此一語,令著正待下地的連城,生生止住了動作。
之後,有些猶疑不定看向君長卿,有心問他怎麼見到君墨白,卻怕觸及他的往事。
正待此時,君長卿似是看透了連城所憂之事……眉間微微一蹙,卻是仍然帶著笑意:「你同他,關係很好?」
「啊?」
突兀這麼一問,連城不解抬了眸。
很快反應過來,君長卿言語之間所指之人,正是君墨白。
沉思一下,小心注意著君長卿神色,見他溫潤如玉,似是並未有什麼介懷……不由舒展了心思,略帶三分認真答上:「他待我不薄,我欠他人情。」
這麼一個答案,聽入君長卿的耳邊,笑意加深了些許。
卻是隱隱之間,摻雜入些許清冷。
半晌,待他回身,朝著連城深深一望……在著連城如坐針氈之下,清風般一笑:「既是這樣,我且幫你問上一問……」
一語畢,他轉身朝著門邊走了去。
連城張了張口,正想說些什麼,一時卻是不明怎麼提起。
臨走到門邊,君長卿腳下微微頓了下,並未回身……若有所思,唇畔揚起道:「不過你得保證,躺在床上不動,可能?」
「能……我能……」
連城連連點頭,如同搗蒜一樣。
君長卿這才笑了笑,打開.房門,一襲青色背影,很快消失於關了房門之外。
連城在著他離去之後,才想到一些事情。
君長卿與君墨白,按理上說,該是水火不容的,可他似乎並未表現出什麼……有那麼一刻,連城當真想問上君長卿,可否還記恨當年往事。
可仔細一想,這似乎與她並無相關,問上反而顯得多餘,只得作罷。
然,君長卿,無疑符了她心裡所有的想象。
一如父親所言,平易近人,溫潤如玉,待人如同暖陽……似乎任何人在他面前,皆是平等的,無有誰在見了他,得知他的身份之後。
面對著他如斯態度,能夠對他生出厭惡來。
同樣出身帝王之家,君長卿這等性子,簡直有些不可思議……他同著君逸塵與君子軒,那等一心想謀取太子之位一類皇子,根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也許,父親與爺爺說得對,君長卿最為適合太子之位。
甚至是,以後的帝王。
思及至此,不覺想到君長卿之於她的溫柔,以及所交待下的話語……將著距離地面的雙腳,小心伸回到了床上,依言躺在床邊歇息。
長卿……長卿……長卿……
腦海之間,不覺念著這句稱呼,一遍又一遍,總覺玩轉悅耳。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一句,大抵是最為符合的。
也正是因為此,想到君長卿
與君墨白之間,連城眉間帶了一絲微愁……若是沒有當年那件事,若桃與著君長卿成了婚,此刻該是幸福罷!
若桃,我想,你遇上君長卿,定是此生不悔。
連城思緒萬千的同時,君長卿已然迎著漫天清雨,朝著適才之地走了過去。
大雨之間,他的步伐一步一步,顯得極為凝重。
手上分明撐著青色雨傘,卻是還有雨滴從著邊上,打落在他的身上……而他,似是未覺般,唇邊含著暖陽的笑,墨玉眸里清和,璀璨而又溫暖。
但是,溫暖的只是外面,至於心么,冷到無以復加。
上官鷹、上官明與林詩涵,在著屋檐下避雨。
見著君長卿復而過來,不覺迎了上去,卻是帶了絲絲恭敬:「景王,您來這裡是?」
無外乎他們不解,這裡是君墨白所在之處,他們是那麼僵的關係,若是關心前來……怕是,過於透著怪異,但是君長卿,突兀出現在林府。
此刻細想,卻是浮現出巧合意味。
「上官夫人,我適才為小城清理了傷口,只剩上藥包紮。據我所知,太醫便在那邊,需得前去拿葯……」
話為說完,君長卿笑意盈盈,不會讓人感到什麼壓力。
瞬間,原本就心繫連城的林詩涵,明了他的意思……與此同時,心下泛起好感不言,還帶了一絲感激:「景王仁愛,如此厚待城兒!我這就去尋太醫……」
話落,林詩涵急急下了台階,冒著雨勢朝著前面而去。
「上官夫人,傘……」
伸手攔下林詩涵,君長卿將著手上紙傘遞過……在著林詩涵惶恐當中,溫和解釋道:「我同小城,已是朋友。我已到了這裡,一時用不著傘……」
由著之前,連城衝出來太過突然,致使上官鷹、上官明與林詩涵三人,皆是一時跟在後面過了來。
當時,雨勢尚小,未想到帶傘。
怎想,後面愈來愈大
「這……」
林詩涵猶疑再三,不覺看向上官鷹與上官明……在他們默認之下,伸手接了過來,還是附上了一語:「如此,謝謝景王……」
之後,轉身略帶急切地,步入雨幕之間。
「早些年,上官丞相曾提及,令夫人身輕體虛,受不得寒……」
在著林詩涵離去之後,君長卿淡然解釋一語。
聞言,上官明微微一怔,帶了一道嘆息:「沒想到,景王心思甚微,還記得這個……」
君長卿笑了下,映襯著溫潤容顏,分外讓人覺得舒心。
見著這樣,上官鷹沉思了下,有意接過上官明的話語:「景王還是如同當年,待人謙和,未有什麼變化……」
話語到此,頓了下,之後帶了些許試探:「景王此次回來,可是不再離開了?」
君長卿征然,朝著上官鷹與上官明,各自望了一眼……不久之後,這才開口道:「老太爺,您若同我一直這麼客氣,我便當真得離開了……」
這番一語,上官鷹整個人不由一愣。
待反應過來,心下暢然一笑,伸手拍上君長卿的肩膀:「好好好,不客氣不客氣!我這上了年紀,便有些糊塗了……」
論起來,當年君長卿年紀尚輕時,當時上官鷹還未辭官歸隱,便同著相識了些……甚至於,君長卿初學武功,還是上官鷹提了啟蒙。
基本上,上官鷹算是君長卿恩師一樣的存在。
原本,關係頗為親密,只是此去經年。
再次相見,總歸帶了些許生分,只怕君長卿之於當年一事,變了性子……因此,如今在著重逢之時,話語之間,還是有著些許客套的。
然,君長卿或許不明。
他們之所以,對待他多了恭敬,並非是因為別的,而是有心擁立他為太子……若是太子,便是以後的帝王,即便再怎麼熟悉,恭敬與禮儀,自然不可斷。
見著上官鷹恢復多年前的態度,君長卿笑言之間帶了懷念。
「景王,可是剛回南涼?怎到了朝
陽城……」
上官明難得放下嚴肅,夾雜了一絲親和問上。
無意,他問的,正是上官鷹亦想問的。
君長卿並未立即回上,其目光似是無意,望了一眼重兵把守那處……思量一二,斂去眸里不明:「早些時日,我便回了這裡,只是並未打算回宮。當在聽聞,朝陽城出現刺客,這才有心過了來……」
簡單幾語,上官鷹與上官明,瞭然於心。
怕是涉及到七王爺,景王才過了來。
而且,他們適才聽得出,景王之於聖上,稱為皇上,而並非父皇……顯然,在著一定意義上,還是隔開了一些距離,許是由著當年一事。
「上官公子,似是一直擔憂七王爺,我便替他一看。」
君長卿如此說著,側身朝著月門之處而去。
身後,上官鷹與上官明對望一眼,皆是露出一絲無奈……城兒,怕是不解景王與七王爺的恩怨,還讓景王去看七王爺,著實有些無法言喻。
眼看君長卿當真上了前,兩人只得跟在了身後。
雨勢漸小,夾雜著細微寒冷,從著天際灑下。
把守的侍衛,卻是一動不動,如同木樁一樣,定定守在那裡……他們自是識得上官明的,卻是表明了意思,聖上不讓任何人打擾。
甚至,不想見任何人。
這都已經一天,想來七王爺情況,怕是不甚理想。
正待上官鷹與上官明,有心勸說君長卿離開之時,裡面傳來些許動靜……由著所離甚近,自然聽到了些許,卻是房門緩緩打開。
映襯出的,正是君龍澤疲倦的龍顏。
他面色不善,從著裡面緩緩走出,開門關門動作,近乎小心翼翼……誰能想得到,睥睨天下的皇帝,之於一個皇子,會是如此寵愛。
君長卿溫潤如玉的容顏上,劃過一絲嘲弄。
望向君龍澤的目光里,再也無了幼時的崇拜之情。
事實上,君龍澤心下此時,帶著些無力掙扎,經過著世間最後的滄桑……墨白,他與她的孩子,她去之後,唯一的生命延續。
他曾傾盡天地,對著那個離去的女子起誓。
此生此世,只要墨白在世一天,他便不會讓他置身危險。
未想,不僅讓他置身危險,還身上到處重傷,直至現在生命愈來愈微弱……幾度,喪失了生命氣息,卻是太醫所言,君墨白似是意志堅定。
這才,至今尚存人世。
饒是這樣,他心下還是浮起一絲怒不可遏,若非那個上官連城,也不會這樣……前一段時間,才剛剛為了他,墨白親手逼死了李公公,那個看著他長大之人。
一轉眼,還是由著上官連城,竟然生平初次,遠離了京城。
讓著自己,陷入了重重危險當中,落得現在模樣。
若是墨白,有個三長兩短,他定是不會放過他……哪怕,他是相府唯一嫡子,身後還是牽連眾多,他還是不惜一切!
外面隱隱傳來,一些聲音,望著墨白久久未有醒來。
想來,便會是相府一行人,還是出來看望一下。
君龍澤未有想到,出來第一眼,所見到之人,會是君長卿……一時間,整個人微怔了些許,很快回過神來,臉上布了一絲威嚴。
踏步,上了前來。
「過了這麼多年,還知道回來?!」
君龍澤微哼了聲,聽不出確切情緒。
聞言,君長卿卻是不動聲色,仍是笑意遍布……俯身,朝著君龍澤行了一禮:「皇上……」
只這兩字,令著君龍澤變卻臉色,帶了一絲惱怒……本就心緒不寧,此刻更是雪上加霜:「如今回來,連著父皇也不會叫了嗎?!」
明顯散發的怒氣,讓著上官鷹與上官明,趕忙上了前。
匆忙開口,打了圓場:「皇上息怒,景王許久未歸,想來突然歸來,還未適應……」
由著君墨白一事,君龍澤原就心有不滿,之於上官鷹與上官明,為著君長卿
說話……一時之間,同樣並未給予什麼臉色,不覺陷入僵局之間。
「兒臣敬畏父皇,這才像他人一樣,稱呼您為皇上,並未其他含義……」
君長卿性子向來溫和,似是什麼事情在他面前,從來都不會阻撓一般。
見他這樣,君龍澤還想責備一些,但是思及到當年種種……半晌,還是鬆了語氣,側過了身道:「罷了罷了!不過,你怎在這裡?可是來看望墨白……」
話還未落,後知後覺有著一絲不當,並未再問下去。
只要得知當年一事之人,之於君長卿此次回來,自然在提到君墨白時,有著些許不自然。
然,君長卿似是未有察覺君龍澤的變化,依舊溫和了眸子:「自然,兒臣聽言朝陽城一事,便趕了過來……」
語落,帶著一絲不明:「他,可還好?」
君龍澤想來明白,君長卿性子溫和,甚至於,那些年在著別的皇子公主,一心遠離君墨白時……唯有他,對待君墨白時,如同常人一樣,並未有刻意或者別的情緒。
一度不明,他怎會有這樣的溫順孩子。
若說,君墨白是所有人懼怕的,那麼無疑,君長卿便是所有人靠近的。
以為這麼些年,君長卿已經看開當初之事,君龍澤嘆了口氣……上前一步,踏出月門,伸手拍上君長卿肩膀:「墨白情況,很是不好,難得你有心思,進去看上一眼罷!」
「是,兒臣知道。」
君長卿應了下,態度恰到好處。
遂,踏步上前,正待進.入君墨白所在房間。
君龍澤轉身,望著他的背影,遲疑了下,終是道:「老大,這麼些年,你也該看開了罷?」
聞言,君長卿腳下一頓,沉默片刻,似是觸及到了不該觸及之人。
「無憂一事,父皇承認對不住你,但是故人已逝,你既已回來,無論看上哪家女子,父皇皆會賜婚與你……只是,之於墨白,他並非有意為之,你作為皇兄,體諒他罷!」
想了些許,君龍澤附上這些,似是有意撫慰他的心下。
倏然不知,君長卿的心,隨著這些話語而下,寸寸滴血,疼痛不止。
青色墨衫下,手掌緊緊握著,渲染一絲蒼白……但是,臉上仍是笑著,仿若不解恨一字含義:「皇上說的是,兒臣定當謹記。」
一語畢,步履緩緩,帶著一絲穩定,朝著房間裡面而去。
同樣身為皇子,君龍澤疼愛君墨白,他向來無有介懷,甚至於,他冷落母妃,他也從未有過怨……從小到大,自從著君墨白降臨世上,君龍澤便未再多看其他皇子一眼。
多年以來,身處皇宮,看慣了骯髒,厭倦了爭鬥,不想自己同樣染上。
可,怎能如此殘忍?
若桃,他的無憂心上人,原本是他唯一的暖,他傾盡所有護住的美好……最後,卻是生生遇上了君墨白,從來呵護在手心的人,被他硬是毀下!
沒人能夠想象,當他看到身上被凌虐過的若桃,毫無生機出現在他面前,臉上遍布著痛苦之時。
他的整個人,究竟是怎樣的不堪重負。
所有人說,他溫如陽光,對待誰人便是溫和,從來不會發脾氣……可在那一刻,他當真想執劍,殺盡天下人,為他的她陪葬!
世間上,是有那麼多的女子,可偏偏,只有她……才是他,從始至終,想要之人!
父皇,您疼愛君墨白如斯,即便他害死了若桃,還是一點懲罰都捨不得降臨……那麼,他呢?他失去了他的至愛,誰又能來償還!
而如今,一句過了多年,便能遺忘那些過往。
笑,可笑,他做不到。
他,君長卿,從來未有那麼大的博大胸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