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記住她的故事

  看完結局的葉舟久久不能平靜，他退出模擬器，下意識地走到客廳里掛著的世界地圖面前，用手在上面慢慢劃過。

  這個世界的火，真的只剩下我們了嗎？

  好像，確實如此。

  但我們的牆，還沒有築起來。

  葉舟默然地回到自己的書房，然後熟練地從模擬器中導出了技術文檔，又將這些文檔揣在身上，扭頭走出了房間。

  時間是深夜12點，他一邊坐上24小時待命的專車，一邊撥通了陳昊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陳昊接起，他的聲音透露著一絲疲憊。

  「你在路上？去哪裡見面？我家還是軍區？」

  葉舟愣了愣，下意識地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路上？」

  「.……你身上雖然沒有監控，但你的車是有定位監控的。什麼事情那麼著急？」

  葉舟沉默片刻，回答道：

  「其實也沒有那麼著急，我就是睡不下去，所以想過去找你先把事情安排完，如果你已經休息了，那就算了。」

  「我現在已經稍微冷靜下來了。」

  「.……算了，你過來吧，這麼著急，看你回去也睡不著。是新的技術嗎？激光還是基因？」

  「基因。」

  「基因的話，今天就暫時不聯繫專家了，你先交給我，然後就回去休息吧。」

  「不是，我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想跟你聊聊。」

  「好，過來吧。」

  葉舟掛斷了電話，此時他的車正駛過燈火輝煌的街道，前座負責安保的武平回頭看了他一眼，想要說什麼，但最終又沒有開口。

  葉舟注意到他的表情，於是問道：

  「武哥，怎麼了？」

  武平搖搖頭，回答道：

  「葉工，沒什麼事。就是覺得.……葉工，我們的敵人很多，但還沒到需要你親自去殺的程度。」

  葉舟愣了一愣，隨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沒那麼誇張……就是突然有點憤怒而已，不用擔心我。對了，你最近該休假了吧？」

  「我不休了，上面安排我再等半年。沒事葉工，你安心做你的事情，安全方面我會安排好的。」

  葉舟點點頭，他大概能猜到上級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

  半年，應該就是六鼻項目要出成果的時間。

  所以，為了這個項目在奮鬥的人，遠遠不止他一個啊。 ……

  到達陳昊的住處之後，葉舟首先把裝滿文檔的硬碟交給了對方，隨即又向他解釋了這兩項技術的應用，尤其重點說明了農業領域的應用。

  畢竟這是目前相對來說最緊迫、也最容易出成果的領域，葉舟不希望他們把路走歪了。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葉舟才坐到沙發上，喝了一口已經幾乎要涼掉的茶。

  茶水一入口，他立刻感覺出來這杯茶跟他自己家裡茶葉的區別。

  「.……果然好茶和壞茶是不一樣的，味道差別很大啊。」

  陳昊無語地看了葉舟一眼，回答道：

  「那不叫壞茶，那叫質量不高的茶。總務辦已經給你買好了，明天早上送過去-——不過你還是少喝點，對身體不好。」

  「我知道，我喝得也不多。」

  陳昊點點頭，隨即放下茶杯對葉舟說道：

  「出去走走？」

  「現在？算了，安保成本太高了。」

  葉舟搖頭回答道。

  「再高也得去啊，你都多久沒接觸過外界了，老是呆在封閉的環境里是不行的，你得接觸活人。」

  「你們不是活人嗎？」

  「.……我說的是有煙火氣的活人，別廢話了，走吧。來蓉城那麼久，你還一次都沒去逛過蓉城的夜市，也該去看看了。」

  葉舟猶豫片刻，最終還是站起身來。

  他的確想去看看，倒不是為了什麼夜市啊、宵夜啊、煙火氣之類的東西，而只是想確定一下，這個燃燒著火焰的國家的人民，是不是還跟他所想的一樣。

  兩人在便衣安保人員的護送下來到人潮熙熙攘攘的夜市，陳昊悠閑地走在人群之中，指著不遠處的攤位說道：

  「我這兩年來蓉城也少了，以前這條街賣的可不是這些東西，那時候我記得賣的最火的就是什麼烤翅啊烤串啊之類的，現在已經變了，都變成什麼手工奶茶章魚小丸子之類的東西了。」

  「反正這些東西我是吃不明白……感覺怪裡怪氣的。」

  「章魚小丸子不是挺好吃的嗎？」

  「好吃嗎？湊合吧……」

  一邊說著，陳昊一邊走到街邊的攤位上，掏出個人手機掃碼買了一份章魚小丸子塞到葉舟手裡。

  「好吃你就多吃點。」

  「.……這是什麼土味廣告詞。」

  葉舟搖著頭把丸子塞進嘴裡，嚼了兩口后，一個囫圇吞了下去。

  「真他么難吃……這做得什麼玩意兒，正經的章魚小丸子根本就不是這個味道的。」

  「不是嗎？我以為就這味道，難怪.……不過問題是，這味道也有人買啊。」

  「大概是口味不同吧。」

  葉舟拿著手裡的小丸子吃也不是丟也不是，最後在路邊找了個帶著狗的小女孩，想要把小丸子餵給她的狗吃，但小女孩接過丸子，倒是自己先吃了起來。

  葉舟有些好笑地看著她，開口問道：

  「你媽媽沒說過不讓你吃陌生人的東西嗎？」

  小女孩嘴裡咬著丸子，有些含湖不清地回答道：

  「我就嘗一嘗.……」

  看著她可愛的樣子，葉舟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頭，可手伸出到一半，最終還是摸到了狗的頭上。

  畢竟是個陌生人，舉止太親密不好。

  小女孩吃完了一個，猶豫片刻后，終於還是把第二個給了狗，葉舟看得有趣，索性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你媽媽呢？」

  「她在裡面啊，這家店是我們家的呢，你們買小丸子的攤子也是我們家的-——那是我哥哥。」

  「.……好吧，難怪你吃得那麼放心。」

  「嘿嘿嘿。」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簽子串起第三個小丸子塞進了嘴裡，一旁的金毛可憐巴巴地看著她，但她絲毫不為所動。

  「你今年多大了？」

  葉舟好奇地問道。

  「五歲半——不是，馬上就六歲了！」

  「我看你也就三歲的樣子。」

  葉舟故意說道。

  他本來只是想逗逗小女孩，沒想到對方聽到這話，卻像個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

  「我就是長得太顯小了，要不然今年都可以上一年級了。」

  「你還沒上過學啊？」

  「我上過大班啊！」

  「那你認識多少個字？」

  「好幾百個！」

  小女孩的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隨後便開始奶聲奶氣地給葉舟背誦詩詞，葉舟則在一旁饒有興趣地聽著，絲毫沒有察覺到周圍的人群正在漸漸分開。

  「.……遍地哀鴻滿城血，無非一念救蒼生……叔叔，馬兒來了！」

  聽到她的話，葉舟下意識地回頭看去，正好看到了人潮被馬隊分開的一幕。

  只見身處舊式軍裝的人端坐在馬背上，領頭的人手裡高舉著紅旗，器宇軒昂地穿過人群，而一旁的遊客則紛紛上前拍照合影，還有人一邊唱著歌一邊錄著視頻。

  葉舟略微有些疑惑地看著這一幕，轉頭向身邊的陳昊問道：

  「這什麼情況啊？拍電影？還是什麼宣傳活動？」

  然而，陳昊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的小女孩就搶先開口道：

  「叔叔，你不是本地人吧？」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是本地人肯定知道這是幹嘛呀！這是話劇團的宣傳，他們每周都會來這裡走一次呢，我還騎過他們的馬！」

  聽到小女孩的話，陳昊點點頭，補充道：

  「這是蓉城話劇團的宣傳，他們之前出了個新話劇，《趙一曼》，還挺火的，全國巡演了一百多場，最近才回的蓉城。」

  葉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後又把視線轉回小女孩問道：

  「你也看過嗎？」

  小女孩點點頭，一邊吃著章魚小丸子一邊回答道：

  「當然看過啦，我們班的朋友都看過！」

  「你自己去看的嗎？你能看懂嗎？」

  「這有啥看不懂的？叔叔，你不會連趙一曼都不知道吧？要不要我講給你聽？」

  葉舟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微笑著說道：

  「我當然知道，不過她的故事我都有點忘記了，要不然你再給我講一次？」

  小女孩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把裝著小丸子的盒子放到金毛眼前，然後直起腰端坐著對葉舟說道：

  「叔叔，你以後可要記住了，趙一曼是我們川蜀的女英雄，你要在這裡生活下去的話，不能不知道她的！」

  「不過你應該是剛來這裡吧？那我就再給你講一次吧……」

  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聲音在這個嘈雜擁擠的街道上有些模湖不清，她的語句和用詞也不太連貫，但無論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都無比用心，有些用得不恰當的詞，葉舟就在一旁輕聲提醒，而小女孩也謙虛地點頭糾正。

  她足足講了十五分鐘。

  陳昊到一旁的奶茶店給幾人買來了奶茶，葉舟把奶茶遞給小女孩時，她的媽媽也正好走出門，聽到了自己女兒正在講述的內容。

  於是她便也只是站在一旁微笑地看著。

  女孩講完最後一句后，對著吸管勐喝一口，然後說道：

  「好啦，講完了！」

  看著她滿臉驕傲的表情，葉舟緩慢地點了點頭。

  他心裡那些憤怒、憂慮和茫然，在這一刻，全部一掃而空。

  這片土地上的火，是不會熄滅的。

  因為在那些人推倒凋塑的時候，這片土地正在為自己的英雄築起豐碑。

  沉默片刻之後，他開口誇獎道：

  「講的真好，你很厲害，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朱琳！」

  「是哪個琳呀？」

  「就是王字旁加一個森林的林，我寫給你看！」

  小女孩拉著葉舟的手，在他的手心寫下了一個琳字，葉舟點點頭說道：

  「好的，謝謝你的故事，以後我會記住你的。」

  聽到她的話，小女孩搖了搖頭說道：

  「叔叔，你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應該記不得很多東西吧。」

  「沒關係的，你要是忘記我的名字就算啦。」

  「你只要記住趙一曼的故事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