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 歸巢劍
時間流轉,天宇猶藍。
一個畫面閃過,被舉高高的孩子長大了不少。燕娘再舉著她瘋鬧的時候,儼然覺得雙臂吃力了。
巨人歷二十二年,雪靈九歲了。
當初在白沙城打鐵街與興達刀鋪的郭鐵匠有約,定下了一把寶劍,取劍之期為三年。
三年之約說到就到。
劍。一把切金斷玉,絕無僅有的好劍。
以稀世難得的精絕鐵料為體,配以龍骨鑄就,燕娘無數次想象著劍之所成是何模樣,想必握在手中,該像握著一道凝固的秋水般輕盈剔透!
從霧廈歸白沙城,進城的第一感覺是人少了。
如顧月安當年所說,在去年春季,白狐狸剛被刺不久,城中便鬧了一災。瘟疫橫行,奪走了三成人的性命。
再歸此城,心事翻湧,打鐵街的叮咣聲親切在側,郭鐵匠在爐邊揮舞著鐵鎚,年如一日。
門口勒停馬韁,燕娘朝鋪內喊話:「我們來了,劍可出了?」
郭鐵匠一抹雙手,老樣子迎了出來:「唉喲!您來了!劍出了,緊趕慢趕,三年之期一點都沒耽擱。」
燕娘高興,拍了把郭鐵匠厚實的臂膀:「真有你的!」
雪靈已長高了一頭,到娘親的下巴了,越來越像迷你版的燕娘。她身姿輕盈,先一步鑽進了鋪子里,歡鬧著,劍在哪兒?劍在哪兒?
進了寶器室,所有人難掩激動。
郭鐵匠揣著胸中得意,從櫃中取出一劍匣,打開后便是一柄錯以明珠,色若霜雪的寶劍。
「女子用劍,劍身需清絕修長為美。燕娘可滿意?」
燕娘笑看著,劍鞘刷以白漆雕著玉紋,手柄刻以燕尾。一伸手,嚓的一聲抽出寶劍,只見精光瀅瀅,在這昏暗的屋子裡,宛若一道流進來的月光。
鋒利為骨,柔韌為胎。
雪靈滿眼驚艷,用指腹觸摸著劍脊,滑涼如綢。
燕娘一旋腕,挽了個劍花朝一旁削下,桌角應聲立斷,斷面十分整齊。
「好。」
對劍有多滿意,一好字便能概括所有。
向郭鐵匠答過謝后把劍背好,腳步喜悅地出了興達刀鋪。
「乖乖,想好給劍取什麼名字了嗎?」
「嗯……,呢喃劍。」
「為什麼是呢喃?」
「呢喃是燕子的叫聲,我們是一大一小兩隻燕子。」
「哈哈。既然想要這個意頭,娘想了個更好的。燕兒歸巢,就叫歸巢劍吧?」
「好!這個好!」
人說但凡取名,都寄予了深沉的期望在裡面。燕兒歸巢,歲月靜好。家永遠是人心底的渴望。
打鐵街賣玫瑰鏡糕的老婆婆還在,雪靈拉著燕娘就上前去挑。
一定要挑一個果醬最多的!
又是在吃鏡糕的時候,那個中等個,敦實魁梧的身影再度出現了。
這個又黑了三分的大老爺們就這麼站在大街上淚如雨下,金豆吧嗒吧嗒的砸到了人家的攤子上。
母女倆尋思著是下雨了?
然後一抬頭,看見了鬍子拉碴、淚水橫流的賈金斗。
「賈叔……」
雪靈憐心,輕輕地喊了他一聲。
賈金斗一步上來就攥住了燕娘的手腕。緊咬了牙,漲紅了臉:「你又跑了!你又爽約!你又放我鴿子!燕娘,為什麼呀!」
此時此境,這個莽漢再也顧不上旁人眼光,說著話就當街痛哭起來,嗚嗚嗷嗷。
雪靈看他哭的傷心很是動容,看了看娘親的神色,又連忙挽住他的胳膊:「賈叔你別哭!娘說了,你有你的日子要過,你應該忘了我們!」
哭泣的漢子兩手抓著燕娘不丟手,用肩膀蹭著臉上熱淚,然後喘過來一口氣朝雪靈勉強擠出個笑臉:「來,閨女,你跟叔說說,你娘為啥要這樣。」
雪靈動了動嘴,可她也不知道究竟原因。
燕娘酸著眼眶長嘆口氣,拍了拍賈金斗的胳膊,把他帶離了打鐵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