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瞳色
老夏還沒回匯都，少將軍怎說都不讓我和娘走，於是在每日清晨，開始教授我蕭家槍了。
槍有虛實，有奇正；有虛虛實實，有奇奇正正；其進銳，其退速，其勢險，其節短；不動如山，動如雷震。
練慣了「行劍」，突然變了路數，還有點不適應呢。
娘在一旁看著笑著，叮囑我好好學，世間好槍僅此一套。
時間在槍頭劃出的白影里安然度過，很快就到了十月末。匯都城中的紛亂已塵埃落定，怪胎丸有藥效的十日早就過去，一切都平常了起來。從容之間，迎來了第一場冬雪。
「下雪了，下雪了！」
我跑到后罩房，向萌萌大哥通報最新喜訊。他也很高興，叫我幫忙把他的護具穿上，這樣就可以出來淋雪玩了。
說到這護具，是少將軍找匠人特製的一套竹制硬甲。把它緊緊的勒在上半身，便有了穩固的功效，能分擔脊椎的承重。如此，就可以略走走略站站，不再像剛剛受傷的那段日子只能躺著。
他欠起身子，我熟練的把竹甲從他身下抽過來，上下兩片包好了，繫緊綁帶。隨即他就像殭屍人那樣，先翻身側過來，再按著床支起上半身，然後就能站起身了。
躺久了難免頭暈，我儘可能扶著他的腿，可我的身高也只夠到他的膝蓋。
萌萌大哥見我這模樣，嚯嚯地笑，然後在保持脊椎不彎的前提下一屈膝，掂起我來舉高高。
我一下子就心瘋起來，咯咯大笑。
當我們走到前院兒，瞧見幾竽雪竹旁站著娘和少將軍。他們正一起把竹葉雪收入瓮中，預備來年烹茶喝。
二人同攏單髻木簪，同著一身白衣，同如竹子般秀挺雅逸。時光定格了，時光又好似從未在他們身上留下什麼。我看到了他們少年時，也看到他們而今一如少年。
神韻相接，動作相銜，誠如一對璧人。
溫柔里，配著千萬點拂腮而過的溫柔雪。
我歪歪頭，一句話從口中流出：「冰雪俏佳人和玉面小郎君真配呀~~」
他們聞聲轉眸，笑了，然後娘親瞪大了眼：「雪靈，快下來！你萌萌大哥傷還沒好吶！」
「怕什麼！就她這麼個小人兒，一點都不重。」萌萌中氣十足的說到。
我坐在寬大的肩頭上，沐浴著無盡雪羽，像是棉花糖飄在了心田上。
老夏就是在這個飄雪的午後回來的。
一進門二話不說，先把懷裡的小盒子擱在了火盆旁。
「這幾隻小東西入冬來不活泛了，趕緊暖和暖和，叫它們活躍起來。明天好給綠童種淚靈。」
「哇——！」我好奇的張大了嘴，趕忙湊過去瞧。
透過玻璃蓋子，看見裡頭有三隻顏色不同的大螞蟻。黑色的身子果真拖著一隻大蜜罐，亮晶晶如水果糖。
我用手指搗著：「嗯？一隻藍色，一隻綠色，一隻茶色，怎麼顏色都不同啊？」
老夏端起熱茶猛喝一口，抖著身上寒氣：「我在螢花居呆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找來這三隻，集不齊相同顏色的了。」
娘也湊過來看，與我頭碰頭。不禁笑了：「該不會種下什麼顏色，瞳仁就是什麼顏色吧？」
老夏抿著笑：「叫你們猜對了。咱們流彗和九域的人，瞳仁一般都是褐色，也差不多是小雪靈說的茶色。可再往遠去，其他大陸則有不少人是藍色或綠色。」
我小口圓張：「我的天，那綠童以後就成了陰陽眼小妖怪嗎？」
哈哈哈，一句話惹的笑聲一片。
少將軍摸著我腦瓜：「丫頭覺得什麼顏色最好看？」
我嘟嘟小嘴：「既然不能兩個都是茶色，乾脆就一藍一綠吧，要不然更彆扭！」
少將軍笑罷了，問道：「老夏，茶色的當真不能再找一隻嗎？這頂著一雙異瞳眼睛，也太引人注意了。」
老夏擺擺手：「你們想到的我自然也能想到，就這一隻茶色的還是我搶過來的吶！螢花居不比從前了，園主說好多靈草奇蟲都被天人收回了，不再供給人間。」
「被天人收回？」
「還有這說頭？」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問。
老夏口氣篤定：「沒錯，你們當《山海經》都是古人編瞎話呢？非也非也，那些神獸都真實在人間存在過。包括甚麼，龍、鳳、恐龍，這些消失的滅絕的物種，其實都是天人收回了。就算是月桂鳥，仙鶴，會說話的白雀一類，目前也只剩寥寥數只。」
萌萌大哥接話道：「哎！前陣子肅王搜羅來不少這玩意，被他當糖豆嘎嘣了。當間選了一批壯碩的沒吃，被那個阿古拿走了，也不知道是幹啥。早知道我給你們留幾個了……」
大夥齊刷刷的看向他，老夏問道：「翼王爺，你可知道阿古住在何處？我乃他師兄，想來得空敘敘舊。」
少將軍趕緊向老夏擠眼，他還不知道肅王帶著一群人馬人間蒸發的事。
只聽萌萌大哥說道：「城西北有個叫無妄窟的地方你們知道不？」
嗯哼，無妄窟，聽名字就知是個魔窟喲~
少將軍緊蹙眉：「無妄窟？我只知道城西北山溝子里有個避世小村莊，都叫它鬼村來著，還聽說那個村多產美女。」
「就是那兒。具體是村子哪個位置我不知道，只是聽阿古提過幾句，他這幾年經常在西渚國和匯都之間往返，回來的時候就在鬼村安了個家。」
老夏點頭：「多謝王爺了，得空我探一探去。」
綠童的審美與小雪靈我一樣優秀，想來都覺得咱們不是綠眼睛藍眼睛有點遺憾～
翌日，她看見了幾隻蜜罐蟻，先是驚訝，而後笑著說，那就用藍色和綠色吧，也更搭配。要不然一色深一色淺的，看著跟一隻眼瞎了似的，剛好我也試試其他瞳色有多漂亮~
老夏一通的勸，眼干難受，先種上治病。等有機緣再尋來茶色，還可替換。
最後在大夥的建議下，洛絮主張一隻用茶一隻用藍。茶色不用說，以後免了一回替換，而藍色澄澈乾淨。綠眼睛可不好，跟狼似的～
稍後，一場奇妙的手術開始了。
少將軍提前打來河冰準備了個小冰窖，他們進入冰窖行淚靈置入術了。
借著雪天，不在廊下打火鍋可就浪費了。我們一邊準備爐火食材，一邊往冰窖張望。
過了一陣，在冰窖打下手的洛絮先出來了，手裡拿著那隻小盒子遞給我：「小雪靈，夏郎中說，剩下的這一隻是你的了。」
「是我的？為什麼呀？」
「不記得你的聖女考試了？集齊特殊的風火水土不是，這可是水啊。」
「誒~~，對呀！」
我拍起小手，然後又小嘴一撅：「唔，我花了十八章才集來一個水，效率真慢！」
「哈哈哈，這孩子老是奇言奇語，還叫人覺得好笑。」
在床上躺不住的萌萌大哥過來了，嗓門嚯嚯，能沖跑面前的飛雪，「特殊的風火水土是吧？我倒是想起一種特殊的土。」
「什麼土呀，萌萌大哥！」
「你先給哥哥再做一碗冰蓮水來，我就告訴你。」
「好勒。」
我把椅子給萌萌拖過來，屁顛屁顛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