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黑影（一）

  綠童離家出走了，小雪靈感冒了。

  燕娘哄著娃兒喝下一碗苦藥，把被子掖好，「自己老實睡覺養病，娘和洛叔叔他們一起去找綠童，晌午餓了有小學徒做飯，明白了嗎？」

  「明白了。」

  額頭搭著帕子的小病號躺在床上，可憐巴巴的答應著。

  燕娘見她難得這麼安生一回，被逗笑了，然後拉上窗帘掩門出去了。

  幾人兵分四路，往四個城門方向去尋。天心醫館里只留下一個學徒負責接診理事。

  呼呼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全身發汗，舒服一些了。雪靈彈彈舌頭，想引貓兒珠珠過來玩耍，可是半天了不見動靜。

  咦，這小傢伙上哪兒去了？

  穿好衣裳出來尋，樓上樓下找了幾遍都不見貓影。

  小學徒端著剛做好的飯菜從廚房出來，「貓兒都白天睡覺，說不定鑽哪兒睡去了，咱們吃飯。」

  剛動筷子，洛絮先回來了。

  小學徒趕緊再盛一碗飯問道：「師父，怎麼樣了？」

  洛絮坐下灌茶，抹了把焦躁的汗：「西城門問了，戍兵們沒見過，看他們幾個問的如何吧。」

  話罷，飯也不吃，自顧上樓生悶氣去了。

  小雪靈沒玩具玩，開始各處搗鼓，扒著後窗往外看。

  亮晶晶的大眼睛掃到樓后的水渠，白日里有小舟，有挑水的漢子，有下到渠邊搗衣的民婦。來回睃巡了幾遍，突然瞥見不遠處階下有一團毛絨絨，待看清了，呀——的尖叫起來！

  「珠珠！貓墜樓啦——！貓墜樓啦——！」

  伴著咋呼聲，三人衝出後門，沿著緊窄的台階下到渠邊，看到側躺在地的珠珠口吐鮮血，一動不動。

  摸了摸，胖乎乎的貓身已然僵硬了。原本蓬鬆的貓毛已打了綹兒，緊貼在身上。

  心情本就不好的洛絮炸了：「雪靈！是不是你把貓兒扔下來的！」

  傷心不已的小雪靈猛地被吼一聲，嚇了一跳，瞬時也炸了。小手一拤腰：「你亂說什麼！才不是我！」

  洛絮憋著的無名火全撒了出來，抬手給了雪靈後腦勺一巴掌：「不是你還能是誰？就你在醫館，就你每天都跟它打著玩！」

  這一巴掌真疼，孩子往前趔了一步，勉強站住了。自己揉揉後腦勺，怒火燃起，小牙一呲，當即就撲上來跟洛絮廝打。

  洛絮摁著她肩膀把她壓住。

  力不能敵的小雪靈一通亂踢，把洛絮的袖子上踢的滿是黃泥。

  小學徒在一旁笑著勸，「師父，師父，您老別動氣，估計不是這孩子，是貓自己掉下來的也可能啊！」

  正鬧著，燕娘和燒六子跑了過來，雪靈一看娘回來了，撲到娘懷裡就哭的震天響，「嗷嗷嗷，洛絮打我！頭好疼！頭腫了個大包！娘打他，娘打他呀！」

  燕娘趕緊把雪靈抱起來嗷嗷哄，「咋了咋了，頭被打了？娘摸摸。」

  洛絮意識到自己失了態，訕訕地過來解釋道：「哎，貓摔死了，落在這個位置肯定是被扔出來的。這女娃最淘，我就覺得是她沒輕沒重……」

  懷裡的孩子一邊被揉腦瓜一邊哭成了淚人，燕娘心疼毀了，詰責洛絮道：「你也不能打孩子頭呀！」

  雪靈嗷嗷叫：「不是我扔的貓！不是我！他冤枉我！他是壞蛋！壞蛋！」

  洛絮嘆了口氣：「表姐，我也是心太亂了。」

  燕娘白了他一眼，抱著孩子轉身走了。

  洛絮在後頭看著她們背影突然一喜，誒~，剛才喊她表姐喊漏了嘴，她居然不驚訝，看來是心裡有數了。

  冷不防添了件高興事，洛絮的情緒稍稍平順些了。

  去到雜貨鋪給小雪靈買了一兜子玩具，這才回到醫館。進門就開口哄：「是叔叔不對，但叔叔年紀也小喔，小的跟小的打打架多正常了。你也踢叔叔了不是？咱倆扯平了。」

  雪靈看了一眼攤在面前的玩具，哼的一聲背過頭，又鑽到了燕娘懷裡。

  燕娘點點她的鼻尖：「好啦，洛叔叔不懂事，咱們小人不計大人過。這麼多好玩的玩具呀，你不要，可給燒六子玩了。」

  燒六子嘿嘿一笑：「我要我要，哇，這隻陀螺真大真好看。」

  雪靈捂嘴咯咯樂：「長的像啥喜歡啥。」

  「這小壞蛋！」

  笑鬧一陣，總算把孩子哄好了。小學徒撿回來珠珠的屍體，洛絮示意裝進一木盒中收殮。

  雪靈本就喜歡珠珠，開始為珠珠斷案了，「今天上午我發燒了，一直在被窩裡呢，醒來后叫珠珠，珠珠不應。可它清早的時候還四處喵喵叫呢，那看來是在我睡覺的時候被人害了！」

  小學徒皺眉道：「師父，這事也不是我乾的。今兒上午我一直在醫堂坐著，總有三個人來看診拿葯，您不信就去查查接診記錄。再說了，我沒事摔死師娘的貓幹嘛……不過我剛想起一事，快晌午的時候我在擇菜，好似背後閃過一道黑影。可出來找，啥也沒有，就繼續回廚房做飯了。您說，會不會有人趁我做飯的功夫，潛進來把貓摔死了？」

  洛絮壓壓眉毛：「咱們醫館童叟無欺，不曾與人結過怨。我也檢查過了，財物均無遺失。潛進來就為了摔死咱們的貓，這個說不通呀。」

  「難不成是師母又回來了？」

  「胡說什麼！你師母把珠珠當孩子養的！」

  小學徒羞慚的搓著手指，他不過十三歲，還是個沒變聲的男娃。洛絮抬頭看了一眼這半大孩子，乾笑著搖了搖頭，「貓兒喜捕蟲，沒準就是它自己掉下去的吧。」

  雪靈一個激靈，方才有一個念頭閃進了腦中，「咦，珠珠平時總是叼著塊毛巾，它是不是想告訴我們毛巾有什麼特別呀？」

  大夥齊刷刷看過來，眸子深凝。

  洛絮說：「可那只是塊綠童用過的舊毛巾，它喜歡玩，便叼回自己窩裡天天玩著。」

  燒六子波浪波浪腦袋：「不對！前些天翼王的垂釣活動不就是用舊毛巾換魚，難不成這東西還有旁的用處？」

  大伙兒這才後知後覺，嗅到了其中的蹊蹺。可事到如今，也好似為時已晚了。

  是日傍晚，匯都城中多了許多士兵，看旗番都是從京都調來的。

  一列列全副武裝喊著號子，自西向東從天心醫館門前掠過，全部在西城門處集合了。

  燒六子縮著腦袋出去打探了一圈，回來后擠著眼笑，「據說是搜尋肅王的下落呢。昨夜那傢伙帶著一群人冒雨往東去了，陣仗雖小但殺氣十足，像要去端了誰的老巢。但一天過去了，人馬毫無消息，就跟人間蒸發了似得。」

  燕娘眼珠一斜：「哦？不會是滅咱們潛門去的吧？」

  燒六子撲哧一笑差點被口水噎死：「不是吧！門中若有大難，定會通知咱們回去支援的，這也沒收到飛鴿令呀！」

  燕娘唇角一勾：「既然飛鴿令未下，想來師尊他們已早有準備，此險無懼啊。」

  在這人川流動，議論如沸的傍晚，天心醫館對面的酒樓里，靠窗坐著個黑衣人。她玩耍著一枚精緻細小的望遠鏡，隨時觀察著醫館裡面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