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蜜罐蟻
嘔——
大夥反胃連連，但老夏砸吧砸吧嘴，好似意猶未盡。在大伙兒的瞠目結舌下，跟著笑了：「你們不知，這滿地液體不是眼淚也不是清水，就是花蜜。」
「花蜜！？」
「對呀，不信你們嘗嘗，可甜了。」
幾人齜牙咧嘴，「不用了，不用了……」
「嘗嘗嘛，此蜜上佳啊！」
「不了不了，好東西都留給夏郎中。」
「哈哈哈！」
說到這蜜，得往前講。
在很久很久之前，天界和人界還沒有分開，那時候的上古人族還和現在的人族不一樣。
那個時候沒有高堂廣廈，沒有亭台樓閣。人們還多住山洞草窩，穿的衣裳也簡陋，能蓋住恥部就得了。
這一日，有一個人身蛇尾的女人窩蜷在地上，正用尿水和泥巴玩。
她心念一動，這可不中，天天這樣式兒的過著也怪單調。那不如，就製造點小人玩玩吧。到時候我就能當他們的老大了！
這小人該是什麼模樣呢？
先比照著自己捏出上身。
但，不能是蛇尾，也不能四腳行走！我要給你們騰出兩隻前爪來，去給我打工呢！
嘿嘿嘿，摘果子逮野味的工作終於有人替我做了！
得，很快就捏成了一個人形。
嗯，既然是小人，那眼睛鼻子嘴啥的，但凡是窟窿眼都得給我派上用場。
得讓你們有六根六識，得讓你們能感覺到飢餓寒冷，這樣我們這些上古神仙就能有東西轄制約束住你們了。
於是，在泥胚上刻眼睛的時候，女媧心裡琢磨，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得讓你們會哭！
那用什麼做眼淚之源？
就在這個緊要關頭，女媧腳邊爬來了一串蜜罐蟻。
普通的螞蟻大家都見過，可這蜜罐蟻卻了不得。小小的身子帶著個大圓肚兒啊，燈籠一樣！細瞧這燈籠，外頭是一層透明薄膜，薄膜裡頭裝著一肚兒的花蜜喲！都是剛剛從鮮花上采來的！
而且因著花蜜種類不同，一肚子花蜜的色澤也不同。
光瞅著都流哈喇子，有的像蘇打味，有的像薄荷味，有的像草莓味……
喲嘿！
來的太是時候了！
不僅覺得好吃，主要是這肚子閃啊閃啊亮晶晶，用你們的蜜罐子做淚靈不是剛好咩！太棒了！
主意敲定，半人半蛇的女人當即揪了一隻茶色肚兒的，嘣的一摘肚子就掉了。那蜜罐子捏在手裡像捏著顆晶瑩琥珀喲。
趁花蜜流出來前，女媧趕緊吹了一口氣。這口仙氣就把蜜罐子吹入了泥人剛刻的眼睛里。
自此，人就有了淚靈，會流淚了。
但這時候，女媧造眼淚卻是不一樣的想法。
先說那隻生生被攔腰拽斷的蜜罐蟻。當這小傢伙愕然回首，發現自己下半截兒沒有了，遂如板磚敲頭，青筋暴漲的瞪著女媧。
女媧迎著仇視目光，混不吝的樂：「唉喲，小螞蟻。我造出了打工人，不能光叫他們幹活是不是，得給點甜頭啊。所以呢，就叫他們會流下甜甜的眼淚，是幸福之物，這算是給個**樂~~！你呢，就安心死吧，捨身奉獻是一樁功德，咱給你記到功德薄里去了哈。」
這隻半截兒蟻攢著最後一口氣咒罵道：「老娘們！老蛇婦！你用我的蜜罐為人造眼淚，如此兇殘還指望著眼淚能甜？呵呵，我偏生叫它又苦又澀，是傷痛之物！」
詛咒一句，蜜罐蟻咽了氣。
女媧惱羞成怒，一指頭把它彈飛了，「你趕緊死吧你！小小一個打工蟻，找不著自我了吧。」
後來，詛咒成了真，人的眼淚果真又苦又澀，成了傷痛之物。
老人們常絮叨，人活著就是受罪的。這話細想了真是沒錯，人哪怕是高興，也會伴著眼淚，要不然怎會有喜極而泣這個詞語。這個詞語好生諷刺，但卻闡明了一個真相——人在喜樂之時，也不全然是喜樂的，還是會夾雜傷痛。
太可憐了。
天心醫館里，老夏就地上的一攤花蜜和淚靈，講了這麼一段故事。
玩皮為生的他一邊講，一邊掂著那套人皮，鋪平了在明燈下細看。此皮稱得上剝離完整，嚴絲合縫。所經手的傀儡師，必定是匠心獨運，一絲不苟。
他說，這段故事是在師父收藏的古籍上看到的。世人只知女媧用黃土塑人身，就再不知更多細節了。
這個化名為小蜻蜓的皮偶就是淚靈傀儡。取死人之皮囊，附淚靈而生，被揭穿而死。
綠童心驚，這剛才還叫自己作嘔的液體，竟然是自己的淚靈……
一眾聽了究竟，情緒舒緩了一些。燕娘問道：「老夏，你好像一見她就猜到是皮偶了。」
老夏點頭：「是。我師父門下有兩個徒弟，一是我，二是師弟阿古。師父傳我醫術，傳了他傀儡術，豈料他心術不正，一日日的走偏了。恐怕這樁事就是他做下的，人應該也在匯都。我雖未掌握傀儡術，但也知悉一些門道。所以一開始，就察覺小蜻蜓身上無有一處不生髮甜味。若是旁人，只以為她噴洒了花蜜味的香露呢。」
綠童嘆道：「這一點我竟給忽略了，原先確實聞見她身上氣味甜膩，卻只以為是孩子喜吃糖，或者家中存著什麼蜂蜜給染上了味道。」
老夏望了一眼濕噠噠的地面，沉聲說道：「現如今，皮偶既死，淚靈便也流了這一滿灘，怕是覆水難收，回不來了。」
綠童一顫：「那怎麼辦？我的病症永遠也好不了了？」
老夏一擺手：「莫要著急，我為你尋上兩隻蜜罐蟻去。」
焦躁的兩口子喜不自勝：「夏郎中所說可當真？此物應該不好找吧？」
老夏給了顆定心丸，「雖不好找，但容我一些時間想想辦法，應該能得。」
一直靜靜坐著的蕭關這時候開口了：「各位，我不是郎中，但聽了這會子，也明白些門道。但有一點，淚靈該是宿居在人眼中的吧？這緣何會丟失呢？」
一句話問住了大夥。
老夏搖搖頭：「這位兄弟問的極好，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但必定也是奇人有奇法。制皮偶八成是我師弟做下的，不過取淚靈，興許還有旁的幫手也未可知。待醫好了綠童的眼睛，我非打聽打聽他的下落，把他給揪出來！」
燕娘和蕭關交換了眼神，心中懷疑淚靈丟失沒準和小樓異象以及那朵榴花有關，但又覺得當眾直說不妥，只旁敲側擊道：「那，你們身邊，或者這棟小樓，可有過其他的異常？」
洛絮和綠童倒是面色平靜，「不曾見過其他異常。」
燕娘微微點頭，沒有再說話了。
老夏縱觀一切，將今晚之事拍板定案——這淚靈傀儡之所以接近天心醫館，恐怕不為旁的，該是最簡單的原因。
因它出於綠童，所以和主體存在著斬不斷的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