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偶遇（一）
小蜻蜓走後，說的話卻成了真。
綠童的眼睛每況愈下，潤眼液離不了身。發展到現在，每天能睜開眼的時間最多三個時辰。好歹眼皮子閉上，還能保著水汽不蒸發。
我看著綠童遭罪手足無措，就病急亂投醫的去找過一次小蜻蜓，心想著不如就叫她回來吧，偷竊的毛病慢慢幫她改。
可是當尋到了銅鑼巷，找到了她所說的那戶人家，卻只見家徒四壁，只有一個老婦，似乎還是個啞巴。
問她什麼，一概不理。
我隱隱看出，她受過黥面之刑。風一吹動她額上劉海，現出了一個模糊的蟲字。
聽到了這，燕娘心頭如一根針刺中，渾身亦被電流掣過。但還是強忍著戰慄，聽洛絮往下講。
畢竟，劉海發都是少女的式樣，哪有老婦留的。所以，我便多留個心，眼尖觀察了一番。那額上的蟲字用厚厚的鉛粉敷蓋，該也用針挑過，留下深深的瘢痕。
但凡是黥面，墨水都刻的深。不過，有些少數民族也有黥面為飾的習慣。具體來由是不知道的，總之一個字，怪！
就因為怪，我開頭還覺得她與小蜻蜓確實是一家。但問這個婆婆什麼都問不出來，只得找鄰居們打聽。
結果遇見的幾個鄰居聽我一打聽這家人，各個面色有異，諱莫如深。
大多都不願搭腔，唯有一人夾著膀子與我說道：
這家人啊，原本一家四口。有一年女人外出，家裡剩下男人和兩個孩子。
結果當夜，這三個人全都被暴徒殺死在了家中。
兩天後女人回來，慘叫了幾聲。但後來竟也不報官，只把家人屍身埋了。
鄰居還說，家裡女人好似是前朝的一個宮女，滅國后一家才搬來住下的。這家人從來不願與外人多說話，向來獨來獨往。
事情問到了這兒，我是徹底沒辦法了。
既然家中女兒已亡，那麼冒出的小蜻蜓又是誰？
帶著一身雞皮疙瘩回來醫館。現如今，還撞上了一件詭譎之事。
我苦思冥想，合計了許久，小蜻蜓既然喜歡偷東西，會不會還偷走了綠童的眼淚……
最起碼她也是知情一二的。
若她不知情，離開的時候為何說了無淚千年的話！
所以，無奈之下，才多方打聽到了潛門，花下重金雇我們過來。
聽罷了前情，我們只覺雲里霧裡。
燒六子笑侃道：「這價格可不貴哦！派了咱三大一小過來吶，再說了，有實物的差事好說，可這非實物的差事還是頭一回辦。哈哈哈，是個難題喲~」
一眾笑罷，問訊了小蜻蜓的樣貌。
洛絮答：「皮膚白皙，身量纖纖，約有一米五，一雙大眼有如明燈，幾乎半張臉都是眼睛。」
說到這，娘一抬手，「足夠了，有最明顯的標誌，說多了反而擾亂注意力。」
洛絮眼中閃光，見識咱們的專業程度很是欣慰。
「除了醫館，可有在旁的地方遇見過她？」
洛絮思忖道：「倒是有過一回，可那是在集市的小吃街啊。」
但小吃街這種地方人人可去，似乎意義不大。
「附近可有什麼地標建築？」
「附近是東街市最大的龍津街口了，肅王府也在附近。」
了解清楚基本情況，我們便在醫館二樓安置了，稍作歇息。
到了下午，老夏頂了綠童在醫堂坐診，燒六子去找管理戶籍的差人打探消息，而燕娘把雪靈留在了醫館，自己一個悄無聲息的去往了南邊的銅鑼巷。
銅鑼巷窄小幽深，是個衚衕，只容得下木輪車經過，連馬車都進不來。
兩扇瘦小的木門前，銹出銅綠的門環扭曲斑駁。
看了看門牌，申字型大小宅，是這了。
收回了欲叩門的手，燕娘平地起跳，一扳低矮的牆頭，飛身就落到了院中。
坐在屋門口的婆婆正拿著一隻繡花繃子，借著陰霾的天光熬眼。
有影兒閃落，驚個栗子，抬起渾濁的眼睛與燕娘四目相對之時，怔住了，繡花繃子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燕娘撲上去，緊緊抱住她的腰，淚花迸濺話不成聲，「蟲姑——，蟲姑——！」
婆婆抱住燕娘的頭就張嘴大哭，巨大的悲痛噎在胸口來回震蕩，半天了才湧上喉管，哭出聲來。
倆人把對方箍的緊緊的，狂流的淚水膠泥的滿身都是。不知過了多久，燕娘抬手給蟲姑抹著淚，相攙著往屋裡去了。
「大小姐，奴婢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您一回。」
「蟲姑，當年究竟是什麼情況！父親和大哥他們現在在哪兒？」
蟲姑一出溜跪倒在地，拉也拉不起來，口中嗚嗚咽咽：「我對不住燕侯爺，也對不住大公子啊。當年咱們一行護送太子往南去，半道上被巨人伏擊，各個都……」
「各個怎樣？」
「……小姐，您可得挺住啊，侯爺的頭顱，現在還藏在肅王府啊。」
燕娘身子一震，嗡的一下頭暈了。
當年父親一行護送太子出逃，自打出了門就再無音訊。二十年過去了，問天天不應，問地地不靈，既沒有見過皇榜布告，也沒有聽過公開處刑。現如今聽了這話，心中最後一點希望眼看要熄滅了……
那廂談著前情往事，這廂被獨自留在醫館的小雪靈開始翻精淘氣了。
她打開了帶來的行李箱，裡頭全是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咦，這個是劉家村得來的綠藥水，娘一直隨身帶著呢~
這兩瓶是啥？
雪靈一手攥著一隻小木瓶兒，咣咣搖晃。
不是液體。
倆瓶兒長的一模一樣，除了上頭貼的標籤不同，一個是「正」字，一個是「反」字。嗯哼~，有點意思啊。
揣著好奇，雪靈費了大勁拔出瓶塞，得見裡頭全是小藥丸，跟水蜜丸差不多大的小丸子。顏色稍有不同，一種是白色，一種是灰色。
呼啦啦，骨碌碌碌碌~~~
小壞蛋把藥丸倒了一桌，擺圖案玩。有幾個女娃娃不愛寫寫畫畫的呢。
剛擺出了兩隻小燕子，傳來了篤篤敲門聲。
「小雪靈，叔叔要去一趟小吃街，你去嗎？」
「洛叔叔，我去！」
聽見去小吃街，饞貓高興的不行。麻溜溜把藥丸子搓回了瓶中，也不管藥丸顏色和標籤對不對得上。
把一切歸了原位后，蹦蹦跳跳的跟著洛絮上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