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搗蛋
姑子們砸吧著嘴看著這灘血,念叨著陳契兒這個名字。
「陳契兒是誰呀?天上哪一路神仙姓陳?」滿靜問道。
挨個掰手指盤算了一陣,滿慈的目光朝我籠來,一臉認真的說:「註生娘娘又稱陳夫人,因誤吞燕子蛋生下一個叫契的孩子養在身邊。這童子該就是方才婚書上的陳契兒了。難不成,雪靈是童子下界?」
我大睜著眼睛心裡砰砰跳,感覺這背後的故事令人生畏。
娘卻調笑著,轉變了氛圍,「唉呀呀,若這能當真,那麼註生娘娘當時吞的那一枚燕子蛋該是我當燕神時候誕下的了。小乖乖,咱娘倆原來在天上時候就是母子啊!」
姑子們被逗樂了。
娘一擺手:「都散了散了,睡覺去,前有魏徵夢斬涇河龍王,還不能叫我閨女夢誅醜八怪龍女了?那貨倒地后我瞧見模樣了,一條蜥蜴大的小青龍罷了,這樣的品級能成什麼氣候?!」
眾人點頭,覺得話中有理。
「這也是哦。」
「看這身量,這山龍王確實沒多大出息。」
「……」
一堆人嘁喳議論著,紛紛散開了。
娘拎著我回屋,然後正色警告道:「別以為做了個破夢,你就真當自己是童子下凡哦!敢因為這個嘚瑟起來,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那娘可不客氣了!娘就是專門收拾童子的!還有,大傢伙兒做了同一樁夢到底玄虛,沒準還是迷魂藥的作用!」
我眨眨眼睛小聲說道:「娘,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一發燒我就做這種夢,真的有註生娘娘。」
娘彈了我一個腦瓜崩:「夢能當飯吃嗎?明兒一睜眼就要忙起來了,煮粽子搓五彩繩兒制香囊,你得幫忙穿針引線,趕緊睡!」
「好的娘。」
滿是煙火氣的話語把我從玄玄乎乎中拉回了現實,想著明天抱著胖胖的粽子一口咬下去就咬到金黃甜糯的板栗,充滿了小小的期待。
端午節的香客比其他節慶少,來了幾個上罷香留下些素齋貢品便匆匆走了。
我和妙燈頂著一腦門的雄黃點點互相吐舌頭,再對比誰肚兜上的五毒綉樣更漂亮。當然了,肯定是我的更漂亮了,小妙燈都泛起妒色了呢。
玩的一激動我就上了手,扳著她的腦瓜問道:「鼻孔還疼嗎?跟我說說被吸啥感覺吧!」
「能有啥感覺!當時正睡著覺得鼻孔有種刺癢,後來像是麥穗插了進來有點疼,可是身子想動卻動不了。」
「那現在腦子好使嗎?會不會不記得以前的事?」
「你這麼好奇,九節狸就應該吸你!」
「我可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吸的時候被我打跑了。」
「看你那嘚瑟樣。」
我立馬加大搖頭晃腦的幅度,拽拽說道:「我才不是嘚瑟,這叫真本事!我已經殺了龍,換你,你敢殺嗎?」
不服輸的妙燈一掐腰:「夢裡殺的不算!下次惡龍敢來,我當面給你殺一隻瞧瞧。」
「好!這話我可記下了!」
「記下唄。」
我倆皺著鼻子互相哼了一聲。
「兩個小丫頭,開飯了!」
一聽見開飯,我撒丫子就跑回跨院,樹蔭下的大桌子上滿是美味。粽子被解開繩再那麼一骨碌,就露出甜蜜蜜的肉了,像是奶娃娃的光身子。
午時的陽光被頭上的樹蔭擋了,但遮蓋不到的地方明晃晃的,亮到刺眼。
真熱。
衣裳已換上了薄棉半袖,是粉紫色,娘說這種顏色浪漫優雅。不知怎地,我堂堂一屆小女俠,近來也喜歡這種弱質女流的顏色了,對襟的絲帶還綁著蝴蝶結呢。
大家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感嘆著暑氣盛。然而當吃過飯在用曬熱的菖蒲水洗完了頭,天上就不知不覺聚滿了雲。
天兒說變就變。
頃刻之間大雨襲來,真是瓢潑大盆啊……
「下雨啦!收衣服!收衣服!」我大喊著。往常午覺時候想轍搗蛋,就用這喊法叫醒過大家好幾回呢。
妙燈還老跟我學,不過她喊的是著火了著火了,為此挨了好幾回擰。
這雨一下就沒收住,一天,兩天,我數著,整整下了五天的大暴雨。
雨水把院牆都衝出了雨痕,眼看打來的乾柴都要燒光了。
姑子們在這時候忍不住念叨起來:
「不會是龍王爺的報復吧!」
「哎,井裡的水都咕嚕嚕往外冒,跟燒開了似的,可別把咱們庵沖毀了……」
我氣呼呼大聲叱道:「管一個小山頭的龍又不是司雨的龍,幹嘛抬舉它,它又沒這個本事!」
妙萱把手放在我的頭頂,指了指天。
我抬頭看去,似乎方圓百十里地就雀兒山頭的雲最厚。
她說:「就算這龍王沒有司雨的本事,恐怕做點小手腳還是沒問題的,說不定把城裡的烏雲都引到咱們山頭了。」
我拿起木劍就遙指烏雲,試圖把它嚇散。這時候妙燈跳到我面前,那副蔫壞模樣完全不像是剛遭了吸的病號,還吃著手指給我使眼色,「雨大閃電也多,下一條大閃電就要來劈你了,這也是龍王爺對你的懲罰!」
我嘴唇一撇呸呸呸:「區區小龍,誰叫他龍王爺呀,妙燈你自降身份真丟人。」
她鼓起兩腮撇著嘴:「心比天高嘛雪靈,連龍王都不放在眼裡。那殿里的佛祖呢?你比佛祖還高級了?」
我哼道:「你怎麼上的早課呀!連我都聽見住持講——佛是過來人,人是未來佛。」
她一抱膀子:「你既然這麼厲害,敢搗毀佛像嗎?」
我也一抱膀子:「大佛又沒做壞事,我才不聽你攛掇。不過,我們可以去搗毀龍王廟。」
有了更好玩的,妙燈就不跟我拌嘴了,馬上奸笑起來,「好主意呀,那咱們走?」
「走!」
我倆挑了幾樣工具扛著,一牽手衝進了大雨里飛跑。
小屁孩的目標一旦一致對外,就會團結的不要不要滴。
衝進小廟,寶座上那樽半人高的龍王像披著紅綢斗篷,還擺了雀羽鮮花為它妝點。哼,寧配嗎?
我指著這塊土疙瘩就罵:「好你個壞龍,強嫁豪奪不成,竟用雨水報復我們!妙燈的病不是你治好的,是小寶治好的,你昧下了我們的龍骨,快還回來!」
妙燈也跟著我一叉腰,理直氣壯的開罵:「對!我的病是小寶治好的,不是你治好的!傳家寶被你弄走了,二師姐都開始懷疑師叔了,你就是壞龍!」
我掂起鎚子上了壇座,妙燈抄了木棍從另一邊爬上來,我倆一對眼色,三二一,走!
嗵!
龍頭爛了個大窟窿!
我倆張著蟲牙大嘴哈哈大笑,緊跟著咚咚咚,一頓狂捶猛砸!塑像崩落,土粒四濺,碎屍萬段了~
沒處可砸了,上腳就踩,勢必要將它碾平。蹦蹦跳跳踩的正歡實時候,窗外的天色驀地暗了,明明是白天,卻黯成了黑夜!
又一道紫光閃過,廟門口突然閃出兩個影子……
一個滿身絨毛,一個滿身鱗片。
一花一青。
狠戾的電閃不及兩雙望過來的幽幽綠眼。
妙燈哇的一聲尖叫,躲到了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