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許願龍王廟
西廂房裡頭,郎中把著小妙燈的脈,眉頭緊鎖。
身披斗篷的貴婦人一臉淡漠,倒是還出了樁主意:「既然傷成這樣,郎中又束手無策,我便將她帶回家中醫治去吧。」
滿靜抱著膀子走上前,把眼一眯面色嚴肅的問道:「你到底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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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頭,小雪靈正往腳上蓄著洪荒之力。
咬緊牙關,憋足氣,勢必要聽一個大響!
鞋印在小狸身上籠了個陰影,將要呼嘯而下的時候,噌地被一隻手握住了腳踝……
這隻手直接將她倒提起來,接著就是紛至沓來的罵聲: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得到極端動物保護組織的抨擊!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掉粉!殺人也不能殺動物,明白了嗎?」
雪靈大頭朝下一頭霧水,妙萱吃了抗抑鬱葯咋有點羊羔瘋呢……
這妙萱歷經了喪親之痛精神不振多時,每日閉門不出,垢面不洗,頂著倆烏雞眼圈。直到服下其姐糖姬特製的防憂鬱限量版糖丸才有所好轉,且暫時擁有了強力勁道。
她把雪靈當鐘擺晃悠著,「都來瞧哦——,快來欣賞欣賞雪靈製作的皮草氣球哦——!」
一群人聞聲出來,看見了倒打鞦韆的雪靈和地上圓滾滾的小狸,緊接著哄然大笑。
大笑聲中唯有貴婦人哀呼著,「我的娘啊,天可憐見啊,熊孩子人人得而誅之啊。」
這詼諧的唱詞又引來了第二波大笑。
倒過來看世界,雪靈覺得蠻新喜。盪悠悠間那麼一伸手,使壞的去掀貴婦人的裙子。
本來是惡作劇,可這一掀卻了不得,一條毛絨有力的大尾巴忽閃在了眼前!
「尾巴!尾巴!」雪靈大叫。
貴婦人渾身一震,即刻縮骨為團往下一蹲,那遮體的斗篷便倏然落地,一道黑影金蟬脫殼般躥了出來。
嗆!
獵戶的鋼叉重重扎到了地上。奈何慢了半拍,叫那黑影逃竄了。
大伙兒目瞪口呆、張口結舌、不知所然。
就連妙萱晃動雪靈的手都停了下來。
獵戶咬著后槽牙,悶聲說道:「九節狸一家有三口,這是那個母的。修鍊的有年頭了,能化成人形了。」
聽了這話,大伙兒才慢慢回過神。連忙搬來受了重傷的那隻檢查,確實是公的,這樣的分析應該沒有錯。
獵戶一臉審慎:「她方才矇混過來,估計是想撈一票大的。瞧她那倆眼珠子,一直來回盯著咱們的鼻孔。修行大的,成人的腦子也吸的動。」
雪靈落了地嘰喳道:「幸虧有我!若不然還得被她矇騙!」
「好,都是我們乖乖的功勞。」燕娘撫著她的小腦瓜。
「不過,九節狸報復心極重,今日重傷了她的郎君,還虐待了她的孩子,往後她還得來。」
「那這可怎麼辦呀?」大伙兒嘁嘁喳喳。
「眼下,趁時辰還早,弄幾隻大鵝來。九節狸怕挨啄。」
金烏西沉,天上是紅橙黑三色參差錯落的暮靄夕陽。
氣球小狸被拴在柴房裡,吱嚀嚀的叫。
白雀庵跨院撐了一張大桌子,所有人圍著吃飯。小妙燈躺在滿靜腿上,滿慈從旁一勺一勺的給她喂小米粥。人還活著,但不知道離醒有多遠。
妙凡無力的下著筷子,繼而拄著臉嘆氣,「這可怎麼辦呢?郎中都說另請高明了。」
滿慈斂著情緒說道:「只要她有一口氣在,我就一口飯一口飯的喂,至於旁的,看佛祖恩典了。」
滿靜的麵皮向來黑的瓷實,把骨碌著的眼白趁的醒目,「要不咱們求求龍王?」
所有人看向了她。
她接著說道:「小妙燈是個唐僧一般的江流兒,你們該記得,七年前的夏天發大水,我在山底下撿到她的。你們想啊,一連十天的大雨,那洪水該有多急。可這孩子就穩穩噹噹的躺在木盤裡,居然沒被水浪掀翻。我尋思著,龍王司水,妙燈在急水中絕不了命,那可是龍王保佑呀!這既然願意保佑一回,沒準第二回也答應!」
一桌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感覺這話有幾分道理,可是龍王上哪兒找去?
滿慈往背後一指:「庵後邊那間破瓦房你們可知道是啥地方?」
「是啥?」
「早先啊,是所龍王廟。但不知道是何緣故,裡頭住的龍王搬走了。後來香火斷絕,破屋寡舍的也就廢棄了。」
燕娘笑道:「嚯,我還當是一間沒人用的茅廁呢。」
滿靜一拍腦門,「我咋把這茬兒給忘了,趕緊吃趕緊吃,趁著天沒黑透咱們趕緊把龍王廟給打掃出來,請龍王回來。」
飯罷,人人扛著簸箕笤帚拎著水桶抹布,蹚著雜草來到了所謂的龍王廟。
廟舍低矮,早已被白雀庵的院牆擋住了光。
蛛網密結,滿屋腐葉,龍王的塑像勉強能看得出輪廓,灰塵厚實到叫人誤以為供了一尊土地爺呢。
雪靈興奮的上到壇座上,揮舞著掃帚給龍王整裝。
呼呼,這小神像就是個人形的泥疙瘩嘛,連龍爪都沒有。像上的彩繪早已斑駁了,打著燈籠都看不清原來的顏色。
忙活了總有一個多時辰,這間小廟終於拾掇的不像個茅廁了。
滿慈住持親自呈上了貢品,向龍王像參拜道:
「龍王菩薩,貧尼白雀庵住持滿慈,今日祈求一願。這個您熟識的小小比丘尼身患重病,望您能施恩於她。佛道本一家,皆為救苦救難。等您回來駐下,貧尼定將龍王廟修繕一新。現留下一捧米,您若有指示,可示現於我。」
挨個拜了退著步子出來,再緊緊的鎖上了兩扇呼呼歇歇的門。
這一夜,獵戶宿在客房枕戈待旦。
三間有孩子的屋子掛上了黑狗皮,散著數只弄來的大鵝。還把廚房罩饅頭的防蠅罩全部罩在孩子頭上。
如是,眾人總算略略寬心,睡了一覺。
天擦亮,燕娘一驚醒,馬上就去掀雪靈頭上的罩子。還好還好,一切平安,堵著她鼻子眼耳朵眼的紙團還在。
而妙真屋裡,小嬰兒在扎了氣孔的木箱里將就睡著,也是一夜察看無數遍。
一爬起床,滿慈便帶著姑子們腳下生風的奔到了龍王廟。
香岸上的白米粒果然被動過,被排成了兩行大字:
【白沙城的水太咸了,龍王不想來。除非……】
要不是看見除非倆字,滿慈非得背過氣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