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野豬告狀(二)
見是命案,兩路衙役水泄而出,將現場包圍了。
細瞧了,那包袱內除了人頭,還有一物。
縣太爺接過一瞧,竟是一桿毛筆。
燕娘蹙了眉,毛筆……
距離雖遠,但依稀看得出是一桿留青竹刻的狼毫筆,筆繩上掛了一枚白玉珠。
這不是前些天出任務的紅貨——生花筆么?
一聲慘叫劈開了死寂。
妙萱探著腰看清了人頭是誰,不覺慘叫。
縣令叫人把妙萱帶上前,妙萱顫抖著說,「這人頭是我姐夫的,是我姐夫的。他是秋彌鎮的張屠戶。」
「張屠戶,原來是那樁糖姬殺夫案。」
縣令點頭,指著地上的野豬:「那這畜生因何所來,小師傅可知道?」
妙萱紅著眼看了看野豬,野豬回給她渴求的目光。
妙萱噗通跪下:「大老爺,這隻豬是我姐夫飼養的。它今日前來,定是來伸冤的呀,伸冤的!」
野豬呼嚕一聲,從喉中發出哀嗚,似是哭了。
縣令扶髯,一臉審慎。對妙萱說:「小師傅,這豬若願聽你的話不四下衝撞,本官便可帶它回衙內一審。」
妙萱保證道:「能,它既來伸冤,肯定不會衝撞您的。」
於是妙萱回身,在野豬耳邊說道了一番,遂用一條麻繩拴在它的脖子上,而後牽進了衙門。
衙役朝人群大喊:「若還有知情者一併入內,其餘閑雜人等散了。」
雪靈揪了揪燕娘的衣角:「娘,咱們也進去作證吧,野豬來告狀卻不會說話,好可憐啊。」
燕娘看著這孩子的央求模樣笑道:「那咱們能做什麼證呢?」
雪靈小聲:「這支筆咱們不是見過嗎?既然野豬把它叼到了這,沒準這支筆就是殺人兇手的呢。」
燕娘眼焦一聚,驚訝這孩子竟能有超出她年齡的判斷。
可是這筆,從一個白衣書生那裡兜兜轉轉到了野豬的口中,這中間繞了何其大的圈子。
是非曲直,什麼當說什麼不當說,只能見機行事了。
燕娘告誡雪靈聽自己示意才可以說話,遂拉起小手,一起步入了衙門。
衙門往下屬地方秋彌鎮發去火籤,傳來了張屠戶人命案的嫌疑人糖姬、一應親友以及當地亭長。
那亭長就是判了糖姬水滴刑的人。姓陳,秋彌鎮本地人氏。
現年四十有八,不胖不瘦的貼骨膘,相貌平平無奇,沒事喜歡舞文弄墨。兩天前一隻野豬從家裡後門拱入,所過之處連人帶物統統掀翻,唯獨叼了一桿毛筆闖了出去。
亭長帶著家丁抄了傢伙什窮追猛打,傷了野豬的毛皮。可野豬性猛,難以制服,還是叫它逃脫了。
好巧不巧的是,方才衙門口的看客中,有人認出了此豬,它就是襲擊了陳亭長家的那一頭,便也一併進衙來作證了。
於是乎,這陳亭長突然之間就成了嫌犯之一。
看他垂手立在公堂上的神情,彷彿吃了個大鱉,事態發展成這樣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
竟有豬通人性,搶了筆跑來告狀。
……
糖姬的婆母徐娘灑著金豆,仍舊咬死糖姬為兇手。
……
仵作對張屠戶的人頭驗屍,拈出了七竅內混著水藻的泥漿,斷定是河泥。便因此推斷出了張屠戶被拋屍的位置。
又派下火籤去,著衙役們趕往秋彌鎮,在所有水道河道打撈張屠戶的屍體,甚至是殘屍。到底身首異處,這沒準是一樁殺人分屍案。
公堂暫休,押了所有嫌犯入監。
妙萱姐姐和野豬作為原告,被帶到衙內偏房休息,擇日再審。
旁的證詞確鑿有效,燕娘她們便也不用多說。
她看了一眼生花筆,和妙萱點點頭,牽著雪靈離了縣衙。
出來的時候已經下半晌了,日頭明晃晃,肚子咕嚕嚕。
雪靈嘰咕:「娘,原來陳亭長就是這樁外差的僱主呀。」
燕娘搖頭:「不一定,此事複雜沒這麼簡單,也有可能是旁人贈給他的。」
「那娘有什麼看法?」
「你覺不覺得最近的連環事件都是繞著這桿筆而起?恐怕,要因為這筆掀起什麼滔天巨浪了。」
「哇!」雪靈眨了眨眼。
娘點了她的腦門,「別哇了,你不是餓了么,咱們先吃頓好吃的,該回庵里照顧奶羊了。」
「嗯嗯,妙真生的小寶寶也好幾天沒見了,沒準都長大了呢!」
證人一個個走遠了。
開始西斜的陽光爍動在那對兒母女身上,地上印著兩個歡脫的影子。
在一個角落裡,一個紅衫白裙的姑娘,默默目睹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