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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野豬告狀(一)

  這一夜不知是怎麼過去的。

  妙萱就站在井邊,看著請來的匠人鑿井。

  腿站麻了,急迫的淚也暫時流不動了。

  她心裡壓著一塊大石頭,她對不起燕娘啊,這會子,燕娘還不知道小雪靈落了井,還在白沙城瘋狂找孩子吧……

  苦熬到五更,妙萱跟酒婆交待兩句,就狂奔到渡口,要趕第一班船回白沙城找燕娘謝罪。

  這一路,她在腦中預演了將要發生的情景。

  她知道燕娘身世飄零好不容易撿了個喜歡的孩子,就這麼視如己出的養著。現在,大半年的心血要全廢了。

  她慌張錯亂,手腳心全是汗,挨到船靠岸便第一個跳下,往燕娘常去的那家賭局拚命奔去。

  賭徒們彷彿精力無限,永不疲憊。

  燕娘的一袋銅錢贏了又輸,輸了又贏,來來回回不知不覺就玩到了天亮。

  貼心的侍應們端來了贈送的早飯,每人一大碗的米酒釀蛋配小蔥油條。那香味撲來的時候,賭徒們才發覺肚子會咕嘰嘰叫了。

  剛剛接過碗,賭局裡冷不丁衝進來一個氣喘吁吁,滿臉哭相的小尼姑,惹來了賭徒們的好奇。

  妙萱四下張望,終於看見了燕娘。

  她壓著哭聲跑了過來,一拽燕娘的袖子:「燕娘,燕娘,我對不住你!雪靈她昨兒偷偷跟我回了家,結果……落井了!」

  話罷,嗚嗚嗚泣不成聲。

  燕娘嚇了一跳瞪大了眼,撂了筷子把桌布一掀,提著大鳥籠拎了出來:「你說啥?雪靈在這睡覺呢!」

  妙萱一看鳥籠里蜷縮的孩子,嘎的一聲止了哭聲!

  天!

  一口氣倒噎在妙萱喉中,她臉色驚詫,快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人瞬間結巴了,「這這這,這……」

  燕娘把籠子放下,不明所以的看著妙萱:「這這這,你這個啥!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哭成這樣啊?再說一遍,誰落井來著?」

  妙萱趕緊蹲下,把臉都快伸進籠中,再度看著熟睡的孩子進行確認。

  這娃兒睡的呼呼的,兩隻睫毛一顫一顫。

  她狂吁了一口氣,驟然放鬆,身子也一下子沒了力氣墩坐到了地上,癱軟了。

  雪靈被這動靜弄醒了,哼唧唧打了個哈欠,想伸懶腰可是被籠欄絆住,只好翻了半個身兒,睜眼看著娘親。

  「起床咯,起床咯。」

  燕娘口氣乖哄的打開籠門,把雪靈揪了出來,給她理著衣裳頭髮。

  雪靈揉著眼睛看著地上的妙萱,用剛蘇醒的小奶音說:「妙萱姐姐,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坐地上啦?」

  妙萱渾身麻的像是被巨石壓了一天一夜過不了血,半晌了終於緩過來些,一頭的冷汗落下,哆哆嗦嗦將前夜的事情複述了一遍,仍是驚恐不已。

  燕娘和雪靈對視,不知其中關竅。

  妙萱驚心未定,「這是有人扮做雪靈模樣,還是鬧了鬼,還是雪靈分了身?」

  不解之間,突然想到了學樣鐲。

  燕娘一擼雪靈的袖子,鐲子不見了……

  原來是這鐲子搗的鬼!

  把妙萱扶坐起來,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不是鬧了鬼,雪靈也沒有分身。記得昨兒顧月安贈給雪靈的學樣鐲么,是這鐲子學了雪靈的模樣。」

  妙萱深蹙眉:「原來是這樣!這真的是神器啊!昨兒我只當是顧月安誇大其詞吶!」

  燕娘掏出手帕幫妙萱擦著一臉的汗黏,笑道:「我估摸著,是這鐲子在你家井中生活的太久了,一心想回去,所以才這樣做的。當真是通靈啊,害的你這麼虛驚一場。」

  妙萱終於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咕咚喝了一口茶嘆天嘆地。

  「誒,妙萱,你家那口團圓井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竟叫這鐲子如此念叨。」

  妙萱搖搖頭,道:「除了我講過的,其他真的不知道了。不過無妨,家裡正鑿井呢。我出門時候井水已抽出來了大半,等井挖開了再開,也許什麼都清明了。」

  燕娘點頭,叫侍應多端來一份早飯,三個人吃過了走出賭局,迎頭就是金洒洒的晨光。

  路兩旁的商鋪剛剛開門,門窗被擦拭一新。

  貨郎擔著挑子又開始沿街叫賣,青石板路面被人踩踏的久了,坑坑窪窪,倒也磨的光滑亮潔,反射著青黃兩色光芒。

  夏日又近了一步,連水蜜桃都上市了。

  粉艷艷的桃尖尖惹人起饞,連忙駐了足,親手挑選著哪一個最甜。

  正在挑桃兒,平靜的街道突然傳來了喧嘩之聲。這吵鬧由遠及近,從身後而來。

  嘡嘡嘡嘡,亂糟糟的腳步聲。

  走在路當間的行人回首張望,然後尖叫著躲向了路邊。

  三人循聲而望,只見一頭褐色皮毛的野豬狂奔而來!

  瞪大了眼瞧,這豬竟還長著兩隻小鹿角。四肢健壯,踏地有聲。嘴裡還叼著一個包袱,渾身的污泥,就這麼呼嚕嚕從路當間奔突過去,直衝前方。

  所過之處,在地上留下了一串淤泥腳印。

  追著它的背影,只覺石磙一般。

  「豬!二姐家的豬!」

  妙萱驚訝一聲,連忙攆著野豬往前跑去。

  燕娘牽了雪靈匆忙跟上,一群看熱鬧的也速速跟上。

  追豬的隊伍越匯越大,不知道的還以為民兵起義了呢。一群人就這麼嗚嗚泱泱的追到了縣衙門口。

  野豬在鳴冤鼓前停了,看熱鬧的人也站住了。自動散大成了包圍圈,將衙門口裹的水泄不通。

  衙門口的差人瞧著長有獠牙的野豬不敢妄動,默默握緊了腰間的佩刀。

  可這時,野豬突然前蹄一折,跪了下來!

  它口中哐哐哐,呼嚕嚕,聲調哀鳴悲轉。

  「它是在鳴冤啊!」人群中有人高聲喊道。

  差人往裡通傳,片刻后縣老爺領著皂班衙役出來了,看見跪著的野豬皆是訝色。

  野豬將口中銜著的小包袱放下,自己又往後挪了兩步,再度屈膝跪下,服服帖帖。

  衙役拿刀挑了那包袱,人們也於此刻伸長了脖子。

  而妙萱,下意識的挪步,走到了野豬身邊。

  刀刃割開包袱,一個圓球骨碌了出來,人群哄的炸了!

  人頭。

  是一顆黑乎乎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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