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生花筆
夜燈初上,娘親在屋內翻看著地圖。
我湊過去盯著這張牛皮紙,找出了上面的白頭江。
「娘,咱們明天去哪兒呀?」
娘一戳地圖上的一處,「去秋彌鎮拜見師父。對了,你可是要叫師公的哦。」
「嗯嗯,好。」
我抬手鼓弄著娘的毛筆發簪,「娘,咱們這回偷毛筆是為了啥?」
話音還沒落,隔壁嗷的一嗓子嚇了人一跳,瘋了一般。緊跟著就是把門摔開的聲音,「小二,小二!」
好像是白衣男子的聲音。
小二踏著樓梯框框嘡嘡地上來了,「李公子,怎麼了,怎麼了?」
這個李公子如熱鍋螞蟻:「有沒有在樓下撿到一支毛筆?留青竹刻的狼毫筆,筆繩上掛了一枚白玉珠!」
「這,我下去給您問問!您稍待!」
「快去快去!」
小二又嘡嘡嘡的下去了,隔壁焦急的狂叫聲又透過牆體穿了過來。
我小聲:「這人有點笨,丟了東西現在才發現。」
娘撲哧笑了:「他人在旅途,估計滿心裡盤算著何時到京呢。」
「嗯?難道他和那個莫郎一樣,都是進京趕考的?」
「對。」
我轉轉眼睛:「是他的筆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娘笑道:「你看。」
她取下毛筆,拆掉上頭的絲繩,走到窗邊書桌攤紙研墨。
當筆尖吸納了墨汁,在宣紙上一比劃,將書未書之時,突見筆頭開出了一朵嬌艷剔透的白花來!
哇!
我的天吶!
娘趕緊捂住了我的嘴,「別出聲!」
我不可思議的盯著那朵花,可它曇花一現,只開了區區一剎,便消失無影蹤了……
「這是?」
娘速速洗好了毛筆,重新用絲繩纏好才與我說明道:「這是生花筆。擁有它的人,便能寫出出色的文章來。」
我扭著眉毛:「那怪不得他要吱哇鬼叫呢,丟了筆,功名也要丟了……娘,要不然,咱們還給他吧?」
「傻孩子,他這是舞弊,若被人檢舉了,重則是要流放的。」
我眨眨眼:「這是師公派給娘的差使嗎?」
「算是吧,這回的外差就是按時按點踩盤子,蹲到書生拿了筆,再往白頭鎮與你師公一見。若不是一直下雨山路難行,今晚上就不在這住了。有道是夜長夢多。」
我咯咯壞笑:「剛才我還以為,咱們得了生花筆,可以高價賣給其他考生呢。」
娘彈了我個腦瓜崩:「你記好了,咱們潛門竊物一不謀財,二不害命。」
我一歪頭:「那娘的銀子都是從哪兒來的?」
「每回接了任務,上頭髮的或者僱主給的。」
「都有僱主的呀?」
「當然了,大單子都是從上頭派下來的。門中每次接單,都會對僱主和紅貨嚴格審查,符合了規矩才會接,絕不會逾越門規的!」
「娘,上一回你說過,潛門是以小偷之道對付小偷的。那隔壁的大哥哥也是小偷嗎?」
娘神秘笑道:「對付旁的小偷只是業務當中的一項。生花筆這種機巧之物,來處絕對不凡。既然門中接了此單,並且你師公有旨,那必然已查明了此物來源。好啦,睡覺!雨停了,明一早就要趕路呢。你再鬧著沒睡飽不想起,我就把你留在這兒。」
我趕緊往被窩裡一鑽,安生生躺下了。
這一夜被吵醒了好多次。
隔壁不停挪桌子掀凳子,沒頭蒼蠅似的找東西。
小二上上下下跑了三趟,白衣男子至少跑了五趟。後來感覺實在找不著了,又開始嗚嗚低泣。
嗚咽的像是個受傷的狼崽子……
直到更夫打了亥時的梆子,隔壁才折騰累了沒了動靜。
我剛甜甜眯著,好似做了個夢。
夢見有個姑娘從走廊盡頭緩緩而來。
她一頭黑髮如瀑,赤著的腳丫罩在白紗裙里。她渾身濕透,像是剛從江水中游上來。水流從裙擺淌下,淋淋漓漓,走到哪兒,水就淋到哪兒。
如鬼魅般,她在我們房門前駐足了片刻,想推門,可是不知道什麼緣故沒有推。然後一轉身,去到了隔壁房中。
唔——
我打了個哈欠,原來她不是來找我們的。然後一翻身兒,沉沉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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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枕江之夢被慘叫聲割斷,而後就是掀了房頂的大喊,死人啦——!死人啦——!
我和娘騰地從床上坐起,披上外衣就跑到門外一看究竟。
天快要亮,隔壁房門大開著,店小二站在門口哆哆嗦嗦……
走進兩步,但見屋內大澡盆里,飄著一套鼓鼓囊囊的白色衣裳。水面還有幾縷青絲,如海草般蕩漾著……
娘趕緊一捂我的眼,沒忍住罵了一句:
「媽的,還有在澡盆里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