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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 子初升月虹

  燕娘抱著膀子倚在門框上,看著滿地冰珠咣咣琅琅。色白形圓,糯糯瓷瓷,馬上想起一道溫熱甜潤的酒釀圓子。冰雹一下,天兒乍冷了,給小雪靈煮來吃該是極好。

  她輕吸了口冰晶之氣,說道:「老夏,現在我有孩子了,這種事我不想干,你還是另請高明吧。只是我白雀庵中有一姑子也中了此蠱,平時交情不錯,旁的人我管不了便也罷了,只是這一個,不能就看著她死。」

  老夏沉聲:「燕娘,這近四月天的大冰雹你何曾見過?金蟾法力厲害,非你我能阻。就算是咱們不為它護法,你當它就找不來其他辦法了?無非是多耗些功夫的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有此難得之機效力於仙人,定得回饋啊。」

  燕娘淡淡的,沒有做聲。

  老夏看著她的模樣睥睨道:「今夜子半護法,乃是一道三角陣。你,我,燒六子位立三角剛剛好。你若當真不願,我再找一人便是。」

  燕娘輕哼,作勢要走。

  燒六子趕緊叫住她:「喂喂,姑奶奶,真走啊!有什麼話咱們再商量嘛!跟您說啊,中了意念蠱只有金蟾能解。這上仙的法力若是叫幾個凡間郎中給破了,您想想這可能性有多大?!都到現在了,也不要蚍蜉撼樹了……是不?」

  燕娘突然想起一事,目中閃過一絲邪魅。而後心想,不如去見見這所謂的金蟾,沒準事有迴轉,或可兼得。於是便先行談起了條件:「若真想叫我過去,得先答應我一事。」

  老夏問:「何事?」

  燕娘撣撣衣角:「門中聖女,得由我閨女來做。」

  老夏眼睛一眯:「聖女?到底是無權之職,只相當於掌門的發言人,做這個干甚?」

  燕娘說:「我自有道理。我估摸著,咱們潛門重興就在今年,到時各堂主各職司必會新定。你為師尊尋靈藥,就能在他跟兒前說上話。所以我這個條件你再不答應,那可真不把我當自己人了。」

  燒六子嘿嘿一笑:「燕娘這是護犢子呢,聖女那是啥,門內人看來位高權虛,門外人看來那就是個無知傀儡。說不好聽的,若有一天潛門不保,最能倖存的就是聖女了。夏叔,你就答應她吧。」

  老夏從胸中呼出一口氣,「行,我答應你!」

  三人做足準備,啟程往雀兒山。

  面對大冰雹子,普通的雨具都難以對付。燕娘的大傘已經被砸塌了架。燒六子的脖子行過補皮術還沒養好,不能沾水就拿個鐵桶套在頭上。可剛站到冰雹地里,頭上就叮叮咣咣如放炮仗,嘣的他兩眼昏花。

  三人笑罷了,找來冬日的蓑衣斗笠,徒步趕到無名山洞的時候天已半黑。

  鑽進洞中,吹燃了一枚火摺子,老夏把手捧到嘴邊,學了兩聲蛤蟆叫,咕呱、咕呱。

  撲騰一聲,一隻金蟾不知從哪兒跳了出來!

  碩大的一隻金皮蟾蜍啊!半人之高!身上還長著綠色的金錢斑。兩隻圓溜溜的大眼圓睜著,肉乎乎的大嘴巴整一個香腸嘴。渾身肌肉健美,凹凸有致!

  兩隻蹼爪五指分明,藤根一般牢牢扎在地上。

  金蟾開口說話了,聲音像是個十四五的男孩,頗為秀朗。

  「你們來了。」

  老夏笑著:「來了,這兩個都是我的同門,絕對可靠。」

  金蟾打眼細瞧了燕娘和燒六子,斷出都不是出爾反爾兩面三刀的小人,然後點點頭,頗有氣概的一轉身,領著它們來到洞穴深處。

  內有幾張草席,招呼幾人坐下后,金蟾卧到了刻有奇書的大石板上,說道:「今夜為我護法,說簡單倒也簡單。老夏你既為巫醫,定懂寫符籙。黃紙和香燭都帶了嗎?」

  「帶了,一應物品都帶了。」老夏把隨身的箱子搬過來問道:「可是現在就布法陣?」

  金蟾搖頭:「不忙。亥末冰雹停,子初升月虹。儀式從月亮彩虹升起之時開始,這也是月宮與人間連接最強烈的時刻!我私自下界,有七成法力被封印,惟願趁這天象,能再拿回幾成。」

  幾人嘆著,白天的日虹多見,可黑夜的月虹當真罕有,可謂千載難逢。

  金蟾點頭。

  本來嚴重存疑的燕娘現下信了一半,她試探問道:「仙使,您此番下界該是為了一樁大事吧?」

  金蟾的一張大口笑了笑:「沒錯,為了援助一人完成她的歷劫使命。」

  燒六子諂笑道:「仙使肯定是身背任務的,常言道,仙人下界,定為拯救蒼生,匡扶正道!」

  燕娘試著斡旋:「仙使,雖說我理解您化為人身的必要,可非要犧牲六十四條無辜人命嗎?」

  金蟾淡然的說:「明年白沙城中有一大劫,這六十四人皆是在劫難逃之人。天機我已泄露不少,將來必遭天罰。只不過心中之願重過一切,我願頂風而行。現下,我借他們魂魄一用而肉身不死,借用十年沉睡十年,時機一到自然醒來,這也算是助他們逃過命劫了。」

  三人詫異,面面相覷。

  老夏問:「人壽皆為前定,真能更改?」

  金蟾道:「生死薄上定命不假,但有神力干預,亦可改命。世間萬物本就流動變化,本無絕對之說。」

  燒六子仰慕的點著頭:「仙使之言感人,您在凡間立下大功,到時候功過相抵,必不會遭受天罰的!」

  金蟾笑笑:「功過相抵只是人之道,天之道卻是功過不可相抵。不說這個了。」

  「天道深遠,幸勿多言。」老夏嘆了一句。

  金蟾轉眸盯著燕娘:「我知你有心結不解,對我存疑。你不親下法陣也可,但可用隨身藏著的寸草牌替代。」

  燕娘驚異連連,連忙看向老夏和燒六子,「我拿著寸草牌的事可是你們兩個告訴仙使的?」

  金蟾一擺手,神色諱莫如深,「寸草和春暉皆是我廣寒宮派下凡間人物。你便放心拿來吧~」

  說話金蟾一勾手,寸草從燕娘的懷裡飄了出來,裹著瑩瑩綠光降落在金蟾手上。

  燕娘錯愕,自知今日之事,善惡都好,非自身之力能阻。

  亥末冰雹停,子初升月虹。

  子時來到,天空架了一道旖旎夢幻的黑夜彩虹。一頭連到了雀兒山,一頭連到了黃玉輪上。

  山野僻靜,不理他城市喧鬧。

  山中白雀碎嘴鳥,燕娘聞聲,速速學了一陣嘶嘶蛇叫,把雀兒都嚇跑了。

  老夏按金蟾吩咐,書符籙點香燭,協助金蟾對月虹禮拜,納月之氣。

  燒六子將榨好的柳葉汁灑在洞口外平地,結成了一個三角七芒陣。

  子半將至,眾人就位。唯剩燕娘遠遠觀瞧。

  連帶著寸草牌,三個護法鼎立三角,面朝外雙盤打坐,是為蓮花坐。

  金蟾坐於正中央,面向東南,生門巽位。

  時近,月虹光耀,合掌念咒,於咒起后可感知七彩琉璃光籠罩而來。

  七彩匯為一色,金白爍爍。

  又有光束自月而來,其明其璨,如天地間一探燈。

  召喚之下,八八六十四縷人魂化為六十四點光斑,從城中各處,逸逸飄來。如花瓣,如飛蛾般於法陣周圍翻飛數匝,依次灌入金蟾頭頂百會穴。

  咒語急急,氣息凝凝,倏爾之間,金光簇閃之中,人形幻化而出!

  咒語斷止,光芒漸熄,月虹如舊。

  幾人一回頭,但見法陣中央立著一位身量纖纖,青澀如水的少年。驚嘆之中,少年對他們拱手彎腰,「小生這廂有禮了。」

  哇,這說話的聲兒一點都沒變吶!

  幾人不減滿臉訝異,湊近細瞧,逗的少年一笑。

  嗐,這小子還是沒完全脫了舊形狀,笑的時候,嘴大!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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