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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拜月

  「剝皮咯,剝皮咯,剝人皮咯~」

  「要剝皮的抓緊咯,今兒最後一天咯~~」

  ——眼前醫館中的小學徒,站在門階上大喊著。

  ??!

  我滿腦袋都是問號,差點給跪了:「這,還有這樣式兒的叫賣啊!這是什麼生意吖!」

  娘牽著我扒開排隊的長龍,問那個小學徒:「下黑手呢?」

  啊哈?

  誰要下黑手?

  小學徒挪回眼睛驚訝一笑:「喲,是燕師叔啊,師父在內堂主刀呢,您從小門進。」

  「好嘞。」

  原來下黑手是人名啊,這個迷離的世界真讓人看不懂。

  娘帶我往裡擠,排隊的吵嚷起來:「誒嘿,怎麼有人插隊呀!別插隊!」

  學徒朝人群揮揮手,拔高了嗓門喊道:「這是我們自己人!各位,瞧病的依次到我這兒來拿號!」

  我掃了一眼這些病人,發現當中有一些頂著一張怪臉。

  怪為何怪?

  怪就怪在他們臉如木雕,僵硬如帶了面具!可又不是面具,是實實在在的皮肉。

  還分為兩類,一類笑臉,一類哭臉。

  先說那笑臉,彎口大笑,嘴巴生生咧成了一隻兩角朝上的大餃子。可這笑臉使人感覺不到快樂。

  再說那哭臉,撇嘴大哭,嘴撇的跟八萬似的。可這哭臉卻不見一滴眼淚。

  我驚詫,轉頭問那小學徒:「他們的臉怎麼了?」

  小學徒一邊派號一邊說:「這叫怪臉症,病因不方便在這兒說。」

  我接著問:「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是來瞧什麼病?」

  學徒說:「其他多是干勞力活的人,勞累成疾,體內有風邪瘀塊。」

  「喏,」他一指,「好比這幾個,就是網的寫手們,每日里伏案久坐,奮筆疾書的,肩背多有勞損,坐骨神經也受壓迫,所以就來咱們這治治。」

  娘一拽我,「走啦,別耽誤人家忙。」

  我撓撓頭,「網是啥?」

  娘悠悠答道:「就是一家經營小說的鋪子,簽約了許多作者。這些作者們都挺不容易的。至於沒簽約的,內心更是苦痛。這耕地的有牲畜,上班的有社畜,拿筆的也有文畜啊!」

  「喔~~,這樣吶,不過叫網,這名字起的有些奇怪。」

  「是怪,興許店主是他方世界來的,咋能叫個網呢。」

  談論罷,我們從過道走側門,進入了醫堂。

  屋內還是過道,推開了幾扇小木門,突然覺得冷了。再走幾步,但見一間燈火輝煌的屋子裡擺滿了冰塊,冒著白絲絲的水霧。

  屏風后,一個戴白麻袖套的郎中背朝著我們,正在一張醫塌旁忙碌。

  他手持一把彎鉤小刀,從病人的脊椎骨劃開。然後左右揉揉,再一捏一撕,兩塊皮開了扇!

  真是在剝人皮……

  皮一掀,露出了粉白色的肌肉和青紫色的脈絡!

  好像市場上掛的大排骨啊!

  一左一右兩塊人皮就被郎中抻著,如抻一張現宰的豬皮!抻平了,交給旁邊兩個助手拉住。

  我驚呼一聲,「殺人了!」

  娘趕緊捂住我的嘴,小聲道:「別吵,這是治病呢。」

  我瞪大了錯愕的雙眼,定焦看去,見郎中換了個工具,是一個小勺模樣的東西。這小勺就在排骨和肌肉縫裡剜來剜去,剜下了幾塊紅爛爛的淤血或腫瘤一樣的東西,再碼放在托盤上。

  嘔。

  似乎把病灶清乾淨了,郎中按摩按摩病人的肌肉,捋了捋肌肉走向,再從助手手上揪過兩扇皮翅膀,原樣給貼了回去!

  而且!口子不用縫針,只塗了一種濃稠的肉色藥膏!片刻后,傷口竟然奇迹般的癒合了,像從來不曾剝開過一般!

  唔……這也太神奇了!

  安置妥了這個病人,郎中朝我們看過來。

  他四十歲上下,身量中等,比昨兒碰見的燒六子大上一號。明顯的魚尾笑紋,一雙眼精光四射,有著醫者的敏銳。

  他凈了手,抹了汗走過來笑道:「燕娘,你來的可不是時候啊,我今兒離忙完還早著呢,你也瞧見外頭排隊的人了。」

  娘把話直說:「老夏,我為什麼過來你心裡應該清楚。」

  他鼻息一嘆,「燒六子這個混球,我就知道他得把我招了。你要是想問春暉牌的事兒,那就等著吧,我忙完了再說。」

  這一等,就等到吃罷晚飯。

  千家萬戶炊煙散去,一個個踏著春日晚風出門來散步。

  醫館里送走了最後一位客,小徒弟們拆下了大門口仁心堂的招牌,用紅綢裹了放進箱中。一個個嘆著氣,似有萬千不舍。

  我剛吃完了從隔壁鋪子點來的荷葉雞,閃著眼睛問道:「叔叔,你為什麼叫下黑手啊?」

  聞言,他們笑了起來。

  他用殘留血腥味的手摸了把我的腦袋:「這女娃真像燕娘啊。叔叔既然做剝皮的生意,那還不是下黑手嗎?」

  一小徒打著趣,「不僅手黑,心也黑的很吶!」

  我抿著笑,「懂了,是外號~」

  他們又笑,笑罷了叔叔說道:「真是個伶俐孩子,叔叔姓夏,你娘他們都管我叫老夏。」

  我便禮貌的喊了句夏叔叔。而今有娘日日教導,我也學得禮貌起來。

  娘口氣正經的說道:「老夏,春暉牌我還是得拿回去的。不息洲下來的少司葯我恰好認識,不能叫他丟了重要東西回去不好交差,更不能叫他們知道潛門又死灰復燃。」

  老夏疑惑的看著娘:「燕娘啊,你這話里可藏著話呢,難不成你效力於他別有所圖?」

  娘一咂嘴:「我能圖個甚?再說了,你拿這春暉牌也沒什麼大用啊!」

  「沒大用?你怎麼知道沒大用?」

  「老夏!」

  老夏一擺手,「罷了,咱也別爭論,你真想知道個究竟,就隨我來。」

  醫館下了門板鎖好窗戶,我們一行頂著明月,踩在紫花花的路上。

  人說,平坦的夜路,是紫灰色的。有坑為黑,有水泛明。走了少時,來在城西一湖泊邊。

  這個小城叫做嗚嗚城,是一片盆地。

  從外頭遠遠看過來,這裡若大地猛然被挖走了一塊肉。盆地外壁全是黃土,像是大地裸露出的黃色脂肪,在這塊缺口裡,建造了一座城。

  城池四方,盆地橢圓,城池套在碩大的盆地里。

  盆地的上空籠罩著裊裊黑煙,若一條條透明的黑紗帶飄轉舞動。

  今晨我們就是騎著小馬一頭鑽入這迷離黑煙里,再衝下一段長坡來在這座神秘古城。

  現下抬眼看,天被割成了一個漂亮的橢圓,月亮星星一閃一閃,眼前的湖面也是一閃一閃。星光璀璨遙相呼應當中,天地連成了一隻巨大的星星沙漏。

  美極了,浪漫的叫人想寫一首詩。

  「老夏,帶我們來這幹什麼?」

  「別問,等會你就知道,來,上船。」

  我們撐一葉小舟,划向湖心島。

  木漿翻攪著湖水,如撥動粘稠的星河。星河紫藍漸變,揉出了可愛的粉紫色,與我的衣裳一個顏色呢。

  湖心島不大,統共一間屋子大小。

  拴了船落地,老夏安靜的走到島中央。先擺好祭桌,再燃上三根香,而後雙膝跪地,帶著徒弟們拜月。

  我也學著對月作揖,有模有樣的拜了拜。

  拜完了,老夏盤腿而坐,從懷中拿出春暉牌。

  春暉在夜空下像一枚發光的小橘子,亮澄澄的~

  看的人都想吃橘子糖了。

  娘不解,上前兩步,「說說你用他幹什麼吧?商量下應該有旁的法子。」

  老夏淡淡搖頭,拿出了一支火摺子吹燃了,對準那春暉牌灼了起來。

  我們一頭霧水,未及娘阻攔,那春暉牌就引燃了般,刺溜一聲劃破空氣往上衝去!成了一粒飛起的火種,成了一隻迅猛的天燈,直上雲霄奔向月亮!

  娘大驚,「你這是!」

  老夏頭也沒回,只望著那粒愈來愈遠的橙色光點出神。少時緩緩說道:「燕娘,我早先秘密得知,這春暉牌乃是一盞往月宮求靈藥的明燈,世間僅此一枚了。」

  他回眸——「咱們師尊病重,為了潛門不倒,我只好全力以赴。所以這事你攔不住的。現在,我要在這裡打坐七天七夜,靜候長生不老葯送到,事已至此,你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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