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爆了個大瓜
幾個姑子七手八腳把妙真抓回了佛堂。
場面激烈,妙真的寬僧袍被扯成了一個大布袋。人就好似裝在了布袋裡,露著頭和雙手。雙腳來回趔趄著,沾滿了雪泥,大有一種真實捉賊的場面。
我和娘面面相覷,只覺得她們小題大做。
「跪下,跪下。」
大師姐妙清斥令著,妙真被壓著肩頭按到了地上。
余者也紛紛過去了佛堂,我趕忙上去勸:「別這樣,別這樣,妙真姐姐會疼的。」
妙凡把我牽去了一邊:「你別管,不按緊了,她還想著跑!」
住持滿慈大聲一句安靜,全場便無人再言。
她走到妙真面前,橫眉怒目的看著衣裳揉亂的人兒:「妙真,本座一直以為你是個有臉面的人,沒想到這腌臢事竟是你做下的。」
妙真強憋著眼淚:「徒兒剛入佛門,一時佛心不穩,求師父原諒。」
滿慈一臉嚴肅:「說,這白雀庵的規矩,你觸犯了幾條?」
「三條。行偷竊、打妄語、未及時認錯。」
「好,你當真知罪?」
妙真的腦門上此刻寫著明晃晃的難堪二字,在我的心目中,她是小仙女一般的存在,莫說是她,就連我也覺得難堪啊。
她目光躲閃低著頭,「徒兒知罪,保證下不為例,絕不再犯。」
滿慈點了點頭:「念在你是初犯,且入我門來聽我教誨不久,便給你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雖不至逐出門去,但也要小懲大誡。妙清,傳法杖,打她五十棍。」
我訝異的叫出了聲:「五十棍,太狠了!」
娘把我拉到一邊,用手堵住了我的嘴:「住持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妙真想掙開轄制她的手,可無濟於事,換來的是更進一步的羞辱。姑子們押著她的膀子和頭,把她的臉貼在了地上,滿靜還咬牙切齒的責罵她:「還不老實,性子真野啊,今兒非得把你打服帖了不行!」
妙真慌亂不堪:「師父,師父!饒了我吧!求求您了,饒了我吧!」
滿慈平靜了不少:「不叫你吃些皮肉苦,你怎能懂得斷惡修善。」
妙清拿了一根紅漆的木杖過來,我一看,比我的個子還高,比我的腿還粗,不由得更替妙真著急了,直蹦起來拽著娘:「娘,你勸勸啊,你勸勸啊!」
娘抱起我往外走:「走了走了,你要懂得咱們是外人,不當干涉人家的門規。」
我焦急的扭頭看妙真,她被姑子們一拖,整個人趴在了地上。眼看就要掀了僧袍,拽下褲子。
那滿靜嘴裡都是道理:「打的是你的皮,可不是衣褲。」
妙真絕望之餘尖叫起來:「打不得!打不得!我能受得起,肚裡的孩子受不起啊!」
一霎之間,全場死寂!
娘也停下了腳步。
滿慈住持的表情像是吃了個大鱉。她未料到白雀庵能出這檔子事。一扶額退後兩步,差一點歪在地上。
妙萱和妙燈趕忙去攙:「師父,師父,您悠著點!」
滿靜陰笑著:「得,這貨是吊死鬼打粉插花——死不要臉啊!我一早就說她來歷不明,叫您考察清楚了再收她!嘿,現在好了吧,白雀庵的門楣都叫她給玷污了!」
慧覺老師傅呲著牙擺著手:「哎唷~,熱鬧處賣老母豬,凈幹些敗興事喲!」
我撲哧一笑,原本凝滯成冰的場面被這句話搞的喜感十足。
一時間大夥都泄了氣,不知是該惱還是該恨,羞色紛紛上了眾人的臉。
妙真趕緊整理整理衣裳跪好了,拽著滿慈的衣角說:「師父,我對不住您,您聽我說……」
「別喊我師父。」滿慈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妙清把法杖放到了一旁,嘆口氣說:「妙真,這事兒可非同小可,只怕咱白雀庵容不下你了,你先回房去吧,收拾收拾東西。」
妙真流著淚:「師父,師姐,別趕我走。當初我走投無路才輾轉來了白雀庵,幸而得師父收留,這才有了一席安身之地。可我也愁啊,身子越來越顯了,早晚都會有被發現的一天。庵里的齋飯清湯寡水,天一黑我就餓,肚裡的孩子也跟著餓,餓的一直亂動,成夜成夜睡不好覺……沒辦法啊,這才迷了心竅偷了燕娘的雞……這孩子,這孩子是來咱們庵里之前就懷上的,這不算破戒!不算啊!」
滿慈的胸脯上上下下呼歇著:「仔細算算,從你來這兒快滿五個月了,肚中胎兒也該臨盆了吧?」
「孩子七個月了,因得是冬天,僧袍又寬大,這才能隱瞞到今日。」
妙真咚咚在地上磕著頭:「師父,您若當真趕我走,我們娘倆便沒活路了。」
滿慈沉聲說道:「你是最後一個入門的,按理說本是小師妹。本座看著你有著幾分尊貴和體面,也就破格按年紀來算,將你的輩分排在了妙萱與妙燈前頭。這幾個月來,本座自認待你不薄,不成想竟成了農夫與蛇,白給你一個往咱們臉上抹灰的機會。罷了,到底與你師徒一場,我也是個講舊情的人。這就為你湊些盤纏,你帶上,去尋孩子他爹吧。」
妙真狂搖著頭:「不,不,孩子他爹遠在『不息洲』,徒兒尋不找他。請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說到不息洲,娘突然雙眼一亮!
嗯?
小雪靈更是好奇了。
妙清把雙手一攤:「妙真啊,你自己來說,這尼姑庵的姑子誕下孩兒,那可是天大的醜聞啊!你叫師父以後如何抬得起頭!退一步說,假如誕下的是個女娃,咱們也能替著瞞一瞞,若是個男娃呢?今後該怎麼辦?!」
妙真無話可辯,只剩下哭,這個時候娘開口了。
「住持,師傅們。大伙兒相識一場就是緣分,妙真眼看著就要足月,這個時候攆她走,豈不是致她於死地。往壞了說,沒準是一屍兩命吶。我先說說我的想法,各位再商量如何?」
滿慈吁出一口氣:「你說。」
娘把我放下來,走上前撫了撫妙真的肚子:「瞧啊,大西瓜似的,我說這丫頭怎麼越來越顯胖。她如今身子笨,遠處也挪動不了,這第一件,就叫她搬到跨院住吧,免得住在前院兒被登門的香客看見。」
「這第二件,先叫她把孩子生下來。等過了月子,是攆是留,您再定奪。沒準兒是個可愛的小丫頭片子,您到時候還不捨得呢。若是個男娃,那也不怕,大一些送還給孩子父親也行得通。這佛家講究慈悲為懷不是,您既然收留了妙真,就是體恤她是個苦命人。如今走到了難關處,咱們一起想轍就好。我也是能出些力的,這幾天想著給雪靈添置一頭奶山羊,每日擠羊奶喝,這下可好了,不用擔心喝不完了。」
滿靜抱著膀子撇嘴說道:「燕娘啊,你這話說的可真闊氣!多一個產婦和嬰兒的麻煩,豈是一碗羊奶就能解決的?」
妙真趕緊搶話道:「能解決,能解決!燕娘大恩大德給了羊乳,孩子的奶水就有了。能吃飽肚子就能活,別無他求呀!至於我,日常的活兒我照干!我發誓不給大伙兒添麻煩!」
一眾開始唧唧喳喳的討論,鑼鼓聽音兒,每個人的態度都柔軟了不少。
滿慈凝眸思忖了少時,威勢赫赫的說道:「就先這麼辦!我去內室打坐一會,若無大事,休來吵嚷!」
言畢,滿慈一揮袖子走了。
審案結束,作鳥獸散。
回房后我問娘道:「娘,您為什麼要幫妙真呀?」
娘捏了捏我的小鼻尖:「今日我幫人,明日人幫我呀。」
「不息洲是哪兒?您好像特別感興趣。」
「那是極西的一塊浮空之島,在大陸和壽象海之上,名叫『不息洲』,取生生不息之意。那裡四季如春,傳授著上乘的武功。傳說中還有通往天界的天梯呢!」
「哇~~~,這麼神奇!那看來肚裡小寶寶的父親是個有來頭的。」
娘壓低了聲音:「對,沒錯,能在不息洲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我扭著眉頭:「妙真姐姐既然能和他育有孩子,也應該不是普通人,怎麼落魄如此呢?」
娘抱著我:「人啊,分時候,分氣運。運去金成鐵,時來鐵似金。若一個人生來不是池中之物,那他早晚都有蛟龍出海的一天。」
我張著小嘴,被娘說的話震撼了,彷彿我的頭頂冒出一個更輕盈更有力的我,她汲取著每個字每個詞的養分,與此同時,看到了一個更龐大可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