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誰是偷雞賊(一)
山雞和野兔帶回來處理乾淨后,有蒸有炸有炒,吃到了美美的雞兔全宴!
還剩下一隻雞沒吃完,就把它光溜溜的掛在了窗子外面,等著明天用紅棗把它燉了,滋潤滋潤。
如娘所說,外頭冷的很,很快就能把它凍成冰溜子。果不其然,練完了撿豆子再去摸那雞的時候,沒了毛的細皮嫩肉已然硬邦邦了。
雞毛是留著的,娘說給我做玩具用。兔皮也留著,預備著縫一頂兔耳帽和兩隻手套。
小屁孩兒們總在屋裡坐不住,有雨了淋雨,有雪了踩雪。
我用大鏟子推著雪往院子中間聚,想堆一個大雪人。
這時拎著大掃帚的妙真從正院過來了跨院,她看著又落了一層的雪,輕輕吁出一口氣。
雖說提起她們的名字我還要反應一會兒是誰,但是見到這張姿容絕色的臉,這份印象便馬上被喚醒了。
她紮好架子,穩穩噹噹的揮動起碩大的掃帚。帚尾的枝條撥開地面的雪,刮到地面的青石板時,會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我停下了推雪,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瞧。
她的皮膚質感像是牛乳表面的皮兒,吹彈可破。而瑩白的色澤里,還微透著粉紅。
睫毛算不上纖長,但是濃密,低垂的時候忽閃那麼一兩下,就在人的心湖上點了一圈漣漪。
五官和臉龐都不大,小巧精緻,唇線分明。
真好看,我就這麼直愣愣的盯著她欣賞,而她的狀態倒是旁若無人。偶爾一瞥,目光半飄到我身上,這是在告訴我,她知道我在看她了。
我訝異於她的靜默,開口打招呼道:「妙真師傅,你總不說話,不會悶得慌嗎?」
她淡淡看了我一眼,薄薄一笑道:「雪靈姑娘可千萬不要與我一般見識。貧尼最近有些心緒難解,心裡像是窩了石頭,所以對於旁的人事,一時間無法顧及,還請見諒。」
就說了這麼句話,她就仿似熬盡了精力,又長出了一口氣,走到跨院另一頭繼續掃雪了。
我看著她的身影,滿滿疑惑,到底是什麼東西佔據了她的心力,把人給折騰這樣。
但很快我就猜到了答案,她應該是想娘了。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小雪靈出來玩這麼一會兒,就已經想娘了。
「娘~~~」
我拖著長音嬌滴滴的撲到娘懷裡,還給了娘一個小親親。
一夜安睡無書,轉天天還未亮,我就被拎出被窩穿衣服。
「好睏呀,能再睡一下下嗎……」
「不能!練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晨功。」
像個布娃娃一樣被按著穿好衣服推出門去,我依舊是睡眼惺忪。睜條眼縫看見天地仍是一片白雪夜色,就連正院佛堂的燈都沒點。
「咦?他們這會兒不是該上早課嗎?」
燕娘嗤笑一聲:「這幫懶姑子,你真當她們好修行呢?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哪天想起來了喊一嗓子緊緊勁兒,沒幾天就鬆懈成棉褲腰了。你可不能向她們學,記住了嗎?」
我小聲囁嚅:「記住了。」
其實這時候對其中道理並不是很明白,只不過是隨著大人的話風應答罷了。
在白雀庵大門外的平台上練習了跑步、扎馬、拿頂、下腰和簡單的拳腳,渾身熱的直冒煙!大口吐納著山間雪后的新鮮空氣,也是一種練氣修習。
每日晨功一個時辰,卯時起辰時止。之後就可以回房來換掉練功衣,擦去全身汗水,洗臉梳頭準備吃早飯了。
今日亦如常。
可當回來家門口時不經意一抬頭,好似覺得窗子上少了點什麼。
我趕緊揪了揪燕娘的衣角:「娘,咱們的雞不見了。」
燕娘抬眼瞧瞧:「嘿——,還真是,誰把咱們的雞偷了!快看看雪地上有沒有小腳印,也許是黃大仙來過。」
我倆四下瞧瞧,除了我們自己的四串腳印,還有一串是從前院進了廚房,沒過到我們屋前。一伸頭,是妙真在廚房裡做早飯呢。
我一聳肩,「沒其他腳印了!難道雞憑空不見了?」
燕娘哼笑一聲:「那是不可能的!既然黃大仙沒來過,便是庵里鬧了偷雞賊!」
燕娘說罷,把倚著牆的破銅盆和一樹枝遞給我,「給我敲,給我喊!咱們是給過住宿錢的,斷不能任人欺負咯!」
我會意,學著街頭耍把式的唱法,用力敲鑼加上一段現編的說辭來:
「咣,咣咣咣哐……呔!來一來,看一看咯!光天化日,有人偷雞咯!東不偷,西不偷,偏偏來偷小孩的雞!沒那個臉皮喲~~~~」
燕娘站在門內笑出了聲。
在我的花式敲打下,八個尼姑從不同的方向過來了。
住持滿慈蹙著眉頭關切的問我道:「雪靈啊,你的雞丟了?」
我一指窗子:「對!我和娘昨個打來的山雞,洗乾淨的一整隻就吊在這,剛才發現不見了!」
姑子們聽罷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
燕娘這時候才從屋裡出來,不好意思的說道:「唉喲,我這在屋裡換個衣裳的功夫,這孩子就在外頭喊起來了。沒事的沒事的,丟了一隻雞而已,我再去打就是。」
我看了一眼娘,確定她在演戲,就接著與她搭戲,拉著滿慈的手說:「住持師傅,打一次獵好難的。要是下回再被偷了,該怎麼辦呀?」
住持從鼻中呼出一口氣,站直了身子嚴肅起來,嘆了一句此風不可長,然後就對身旁的姑子們斥道:
「你們七個,給我站成一排!」
呼啦啦,都規規矩矩站好了。
黑臉滿靜倒是一副丟面兒的樣子,怒氣上了頭。
最可樂的是慧覺老師傅,跟個老小孩似的,挪著小碎步跟小姑子們一樣站的順順噹噹。
滿慈住持背著手在這一排前踱著步子:「燕娘,不如你先說說,這雞大概是什麼時辰丟的。」
燕娘的目光逡巡了一個來回,聲調平順的說道:「現如今帶著孩子,便比往日熄燈早了。昨夜九點前我起夜的時候雞還在。回來躺下不多時,人還沒睡著吶,就聽到外頭撲撲簌簌,大雪又開始落了。常言道偷雨不偷雪,這雪后偷東西,絕對會留下腳印的。所以說,雞被偷的時間,就在雪積下之前。」
滿慈大聲問:「哪個知道幾更天住的雪?」
上嘴唇有顆痦子的妙凡說道:「師父,您素知我的心裡表最准,昨晚上輪到我和師祖同睡值夜,給她端尿盆的時候大雪停了,我估摸著是凌晨三點左右住的雪。」
滿慈點頭:「好,你對時間的判斷我信的過。」然後她一彎腰,用手指量了量積雪的厚度,嘬了嘬牙花子說道:「按這雪的大小,再加上燕娘和妙凡提供的時間,偷雞的人該是在晚上九點到十二點這段時間動的手。」
滿慈回首:
「來,你們七個,各自說說這一個半時辰里都在做什麼?」
慧覺老師傅說:「我這老人家能幹啥,眼不明耳不亮的,點著燈也是瞎熬油,老早就打瞌睡了。」
妙凡說:「師祖睡下了,我自然也睡下了。俺的屋子在北邊,俺們熄燈的時候,南邊那一排都亮著燈呢。」
妙萱說:「昨晚上一直在綉荷包,和妙燈玩抓子兒,後來見跨院沒亮光了,也就吹燈睡覺了。」
妙燈附和道:「對對,我昨晚和妙萱住一屋,我倆一直在床上玩呢。」
聽罷,燕娘說道:「這事不是她倆做的。這倆孩子就在我隔壁住,昨天做好的熟肉讓給她倆吃都沒吃。」
滿靜翻著白眼:「喲,燕娘如此信得過她倆,就是覺得咱幾個成了老賊唄,您真行!」
燕娘笑道:「監院說哪裡的話,咱的意思就是大家都這麼熟了,想吃儘管說,何必偷呢。」
滿慈側目瞪了一眼滿靜:「該你了。」
滿靜一伸脖子,臂膀一抱,滿臉不忿:「我能幹啥啊?我跟住持您都住在佛堂的後院兒。您在正屋,我在東屋,就吃飯的時間來這跨院!」
滿慈斂著氣:「是叫你說你在幹啥!」
滿靜撇著大嘴:「洗腳呢!摳腳皮摳了半個時辰,我那屋簸箕里還有一層層的腳皮呢,要不您去看看?」
滿慈一擺手:「行了行了,當真粗鄙。」
審案審到這,廚房裡飄出一股焦糊的味道,妙真呀的一聲滿面難堪,「糟了,鍋里還有粥呢!我先去封火。」
妙真小跑著去了廚房。
大弟子妙清接著話頭說道:「昨晚上我在廚房給師父您煮了羅漢果茶,潤一潤您這冬日裡口燥的病症。陪您在正屋喝了這一盞茶,回來跨院就剩妙萱的屋還亮著燈,進屋洗漱后縫了幾針襪子,也就睡了。」
滿慈點點頭:「確有其事,是陪我來著。」
妙真從廚房小跑著回來連連道歉:「對不住各位,對不住師父,今天輪我做早飯,害的大家只能喝糊味的粥了。」
滿慈一擺手:「嗐,小小錯誤,下回注意些便罷!大家都說完了,輪到你了。」
妙真做錯事的緊張還沒緩過來,口齒有些不伶俐的說道:「徒兒,徒兒住在前院經書房的內間不是,睡前無事,讀讀經書。」
滿慈點點頭,回首望了望這一排七個人,又略帶失望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