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雪后狩獵圖
這一年的初雪來的特別遲，直到冬月十五，連綿群山才蓋上了厚實的雪被。
清早的時候，天未大亮。晨曦里的無痕大雪還是一片丁香藍。
燕娘一句下雪了，熱被窩就再也留不住六歲的孩子，穿戴整齊套好鹿皮靴，一腳跳進了門外的積雪裡。
雪好厚啊！馬上就過膝了！
燕娘說，今個兒的晨練，換個玩法。
於是背上弓箭，牽出小馬，往山林里打獵去。
第一次打獵，小雪靈攥著拳頭，渾身都很激動！
馬兒在雪地里疾行，如履平地。踏出的雪浪往身後散開，落地的雪花就再度飛揚起來！
我是有些疑問的：「娘，下雪天小獸們不是都冬眠了嗎？」
燕娘道：「下雪后是最適合打獵的。冬季里本就食物匱乏，此時再用誘餌，它們便能輕易上鉤。」
我圓張小嘴：「哇～，娘怎麼什麼都懂！」
燕娘笑著，單手把我的圍脖往上拉了拉：「少說話，別喝著風。」
我趕緊誇張的點頭示意，沒再說話，安心的被燕娘雙臂環繞住。扣在我肚子上的，是她牽馬韁的手。
到了半山腰的淺林邊拴了馬。只恐有猛獸，不再往深處去。
手把著手，我第一次學習拉弓。
當羽毛箭嗖的一聲射出了好遠，這種感覺好到不行。
試了試手，我倆便往林中走去。踩在雪上，咯錚咯錚。安放好了誘餌后，就在一株橫躺在地的大樹后埋伏觀察了一陣。
一隻灰色的大兔子出現了……
燕娘悄悄端好了架子，目如鷹隼，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兔子應聲倒地，打著滾兒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
「第一箭就中，暢快！」燕娘小聲宣告著勝利之喜。
我的任務是負責撿回打到的獵物，當我掂著小步子揪著大灰兔的腿回來時，心中有些不忍。
「娘，我們會不會有些殘忍呀。」
燕娘輕拍我的背：「這兔子下崽下的極快，若不適當的獵捕，到時候兔子成災啃食了莊稼，人就要餓死了。」
我點了點頭，只能對手裡的兔子說你就是這樣的命，千萬不要怨我們喔。商量好了，這才將它放入馬背褡褳里。
一轉身，聽見前頭雪林里似有小鹿跑跳，鹿蹄聲總帶著歡快，此時還多了一點慌張。
我神秘兮兮一指：「娘，那邊有逃跑的小鹿。誒誒誒，還有個鹿寶寶呢。」
娘側耳一聽，張望了許久，「沒有啊。」
「真的有，鹿娘親帶著鹿寶寶，它們和我們一樣，嘻嘻。」
娘笑了：「小傢伙，這都是你的想象吧。」
唔，可我好像真的聽到了。我好像總能聽見別人聽不見的聲音……
隨後，又打了兩隻山雞，娘就開始收傢伙了：「好啦，夠咱們吃上兩天了！現打的才鮮，凍太久的死肉最沒意思。」
我仰頭看著娘被凍得紅彤彤的鼻尖說道：「要不下一回用網兜，捉活的回去，就能常吃常有了。」
娘笑了：「嘿，你什麼時候學會的詞兒啊！說話跟個小大人似得。」然後她把我抱到馬上，輕聲說道：「自個兒養的，娘就捨不得吃了。」
沾滿全身的雪粒子訴說著滿載而歸的喜悅，第一次打獵新奇而美妙。
策馬出了林子，沿著半山腰的小道往山頂去。
突然，我看見了前頭兩山相連間的山谷夾道有一行人。
我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此一行人約摸三十，幾乎都騎著黑色棕色的駿馬。可，唯獨領頭的那一個，居然騎著一隻犀牛！
那犀牛若奔走的石山，四四方方，鼻樑上一大一小兩支角，拐上了天。
最最不可思議的是，騎著犀牛的那個人，竟是這般的高大！就算是坐著，也是其餘隨從兩倍的身量！
再說那身板兒，渾厚結實，有刀槍不入之感，活像是銅鑄的像！
我驚到了，連連喊娘：「娘，娘，您快看！領頭的那個，他怎麼這麼大個兒！」
「這是巨人。」
「巨人？」我滿滿的不可思議。
「對，巨人。咱們這一塊大陸的皇族，都是巨人。有男巨人、女巨人、老巨人、小巨人。這普通人長成了，一般是一米五到一米九，而巨人則是三米到四米呢，差不多是咱們的兩到三倍了。」
我摸了摸被驚掉的下巴：「我還是頭一回見呢！」
「這白沙城地方小，又在內陸，皇族一般下不到這兒來。」
「皇族，就是傳說中的皇帝和他的親戚嗎？」
「可以這樣說。但也分近支遠支，高低貴賤。現如今的皇宮裡，都住著巨人。一應公侯伯爵，幾乎也是巨人。除此之外，還有一支皇族的巨人軍隊。至於朝廷裡頭的一品大員呢，也都是巨人。」
「也就是說，我們普通人都要聽巨人的話。」
「對。他們統治著這裡。二十年前，巨人跨過冰河，翻越了極北雪山，侵佔了咱們的大陸。」
「侵佔是什麼意思？」
「用暴力，非道義的方式，佔有原屬於別人的東西。」
我有些憤怒了，小手一攥：「那他們是敵人了！」
燕娘笑道：「哈哈，你這小東西還挺愛打抱不平的！咱們天高皇帝遠的，做好自己的閑雲野鶴就行了。」
我激昂的情緒又平靜了下來：「好像也是哦，我們已經很開心了！」
娘和我抵了抵額頭，又抬眼看了看天：「快回去咯，這雪又要落了。庵里的早飯也要做好了。」
「嗯嗯。」
燕娘揮鞭打馬，馬兒追風嘶鳴。而山谷里乘犀牛的巨人，已漸行漸遠，消失於眼前。
凜冽的風裹著掌心大的雪片迎面撲來，我縮了縮脖子，將半個小腦袋都縮進了圍脖里。
耳邊皆是山風過往的呼嚎，像是鬼魅夜半的嗚咽。
肚裡咕嚕一聲，餓了，也就這麼一轉瞬的功夫，便把方才見過的巨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