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從扎馬步開始
又是晴好的一天。
燕娘和我脫去棉衣棉鞋,輕裝上陣。再纏好腕帶和踝帶,手腳利索。整裝完畢,立於院中。
燕娘指著花圃后一丈高的院牆:「小東西,娘展示一下,你接下來要學的功夫之一。」
我吸口氣認真起來,還沒來得及點頭,燕娘先是退後三步,蓄足力氣,身體若離弦之箭往前沖了!
左腳一蹬,右腳跟上,就這麼颯颯颯往牆頭飛去!
我被震懾的小口圓張!
最神奇的是,燕娘的雙腳就像是黏在了牆面上。
最多五六步,還沒看仔細呢,人就上了牆!
著瓦不響!
我激動的心潮澎湃,拍著雙手,「太厲害了,娘是神仙吧!」
燕娘抱著膀子看著我笑。
她姣好動人的笑容融進身後新藍如洗的天空幕布。笑靨一旁,牆外伸來的枝丫上,彷彿都因她萌了嫩芽。
一隻喜鵲不忿有人比它輕盈,湊過來比試。燕娘聞聲,飛燕掠空,竟捉住了那隻喜鵲!
喜鵲嘰喳,雪靈雀躍!
燕娘抓著那鳥兒對我晃了晃,然後往上一送,將它放飛了。而後再於牆頭飛沿了幾步,縱身躍下!
落如蜻蜓點水,觸地無聲。
接踵而來的驚喜叫我應接不暇,讚歎連連。
燕娘敲敲愣住的小雪靈:「還愣著呢!這便是輕功了。輕功大致上有兩種,一為飛檐走壁,二為踏雪無痕。這踏雪無痕呢,包括了水上漂,草上飛,等等。現如今,你只需習練第一樣便好。練武先練功,練身先練腿,欲跑先學站。就從扎馬步開始吧。」
然後,燕娘在我面前扎了一個穩穩噹噹的馬步示範給我看。
我也學著她,紮起了架子。
燕娘回頭看我,教導道:「你要學會觀察!看看我的馬步,與你的有何不同。」
我就細細觀察了一番,進行了適當的調整。
燕娘笑了,說我一點就透,然後給我從頭到腳捏了一遍姿勢,最後說道:「你要去體會你吸進來的氣,再引導你的氣往丹田沉去。這樣就會更穩了。不過不急,這一點需要慢慢感悟。現在,你就給我老實在這扎著,半炷香的時間啊。若中途倒了,就重來!」
接著,燕娘拿過來了一鼎香爐,點燃了插著的半根香。
她把香爐放在我面前,而後自己坐到一邊剝花生仁兒去了。
我安靜的扎著馬步,初時還好,不知其中苦。
可上空往南飛的大雁僅僅穿過了半邊天,我就不行了!酸麻痛脹,排山倒海!胳膊腿兒沒有一處不難受,像墜了石頭,光想往地上砸。
我癟著嘴,咬牙堅忍。
細密的汗水出了一臉一身,快要出離忍耐的感覺有一種欲哭的衝動。
我開始搖頭晃腦,燕娘用花生殼砸我:「誰叫你動的!再動加時間!」
香爐的香還剩下一半,眼裡已經冒出了淚花花。
可我勸導著自己:是自己要學的,是自己要學的,不能說話不算數,很快的,很快的……
奇迹出現了。
當用盡全力扛過了最難熬的時候,身體彷彿適應了。從內而外升騰出一種類似於安詳的感覺,身體的勞苦一點點被卸去!
最後一段香灰斷了,火星熄了。
我看看燕娘,她與我點頭。
我騰的站起,抻了抻筋骨,真鬆散~
燕娘抱著我笑道:「還不錯。扎馬是基礎,今後每天都要練的。」
我一驚,呢喃道:「那以後,每天都會這麼難受嗎?」
「不會的,你的小身子會越來越厲害。只需再過十天,這半柱香的功夫就是小意思了,仿若無感。」
「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還算聽話,快穿上襖子,娘給你做花生甜羹吃。」
一說到有好吃的,所有的辛苦都拋卻不記了。
慧覺老師傅瞧完病了,帶回來的葯竟然是兩大籃子的鹹鴨蛋。
半山腰劉家村的劉郎中說,老師傅的病痛皆是因為常年茹素,身子缺了油水和鹽分。所以,鹹鴨蛋治病是極好的。
我忽閃著不解的眼睛:「咱們白沙城不是最出鹽嗎?怎麼還能身子缺鹽呢?」
燕娘說:「最是出鹽沒有錯。可出的再多也是官鹽,小民去買,依舊是價貴如珠。」
我嘟著小嘴:「不能夠自己去挖一些嗎?」
燕娘點點我的腦門:「若是被舉報被抓,一律按販賣私鹽的死罪論處。」
聽到死罪這兩個字,我倒吸了一口氣。為了點白沙子,人的一條命就沒了?有些荒誕不經啊。
燕娘看我不可思議的表情,繼續說道:「人不吃鹽,四肢就無力,士兵就沒有力氣打仗戍城。所謂鹽鐵官營,這兩樣東西關乎于軍事和經濟。現如今的朝廷,對各地鹽號上供的量也是年年增長,所以這鹽自然是稀罕物了。」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燕娘給孩子說這些,她豈能懂。」滿慈住持笑著過來了,手裡端著個粗瓷大碗,碗裡頭是四個煮好的鹹鴨蛋。
她把這碗擱在了慧覺的手邊。自然,是讓了一個叫我吃的,我道了謝,但沒有要。
我是剝過鹹鴨蛋的,薄薄的皮兒一開,從裡面流出紅色的水來,像是血!
所以,我害怕這東西,也就自動往遠處去了。
但以前家裡的長輩們每次扎堆吃鹹鴨蛋,都是喋喋不休嚷著好吃好吃。為此,我也不是很理解。
燕娘見我不起饞,眼裡有光的撫了我一把,悄聲說過兩天帶我趕集去。然後在地上撒了一把黃豆,叫我練習撿豆子。
按照要求,每次皆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豆子撿起。然後把豆子重新撒在地上,再撿。至於每一次的用時,都要低於上一回。燕娘在一旁看著滴漏為我計時。練習夠了二十次。這才放我來院里玩一會兒。
下午的太陽暖和的很,慧覺老師傅靠在木椅上,雙手正搓著她的寶貝鹹蛋。
許是不那麼燙了,這才拿著蛋在厚木桌上輕輕一磕,小心翼翼的剝起殼,剛剝個小洞,裡頭的紅油又流出來了,流的白青色的蛋殼上紅拉拉……
她專註的盯著蛋,一口就嘬了上去,吸吮著上頭的油水,以不使一星點糟踐。把蛋殼上的油舔乾淨后,這才放心剝掉全部的蛋殼,先把蛋白掰掉放到一旁,開始著重品嘗金沙蛋黃的美味。
我瞄著這一切,只是覺得人生百態,頗為有趣。
小妙燈從佛堂里跑出來了,手裡拿著五個小石子,說要教我抓子兒玩。
我也就聽她講了玩法,加入了遊戲里。
二人正玩的熱火朝天,慧覺在背後喊我:「雪靈,小雪靈,來,過來。」
我和妙燈走了過去,慧覺露著帶黑斑的牙笑著,指著碗里剩下的蛋白說:「這是給你留的,趕緊吃咯。」
我眨眨眼有些抗拒,妙燈見我猶豫伸手去拿:「你不吃我吃,這蛋清兒也好吃。」
慧覺打掉了她的手:「去!你是出家人,不能食葷腥。」
妙燈撓了撓光瓢兒:「師祖,您不也是出家人嗎?」
慧覺用手指搗了搗她:「治病的能一樣嗎?佛說了,不著相。師祖我理解了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奧義。你還小,不懂的,可得精進的學!」
妙燈被整的一頭霧水。
說話間,慧覺就拿著一塊蛋白塞到了我的嘴邊:「先嘗嘗。」
礙於情面,我試了試,味道咸軟,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噁心。也就吃了兩塊。
可慧覺非叫我吃完,只說道糧食可不能糟踐。雖說你不是出家人,可佛祖也在天上看著你呢。
如是,我又吃了兩塊,「好了吧師祖,我和妙燈繼續玩去了。」
慧覺瞅了瞅大碗:「還剩點呢,吃乾淨。」
我哼唧道:「不吃了,吃不下了。」
她端著大碗哄我道:「好乖乖,師祖年紀大了,吃不了了。你不幫幫師祖啊?小兒要尊老呢,是吧?」
她的話雖說哪裡有點彆扭,可好似又有點道理,於是我就輕嘆口氣,把最後的兩塊也勉強吃下。
但全部吃完后,就糟糕了。
沒多一會兒,我就不舒服了,肚子里好像填了塊石頭,硬硬實實的,與妙燈繼續玩耍的心也沒了。
我告別妙燈,回來房裡灌兩口茶下肚。
然而肚裡的石頭非但沒有被壓下去,還有了往上躥的感覺。然後我哇的一聲,吐了一地!
這一吐,掏腸挖肚似的難受!
燕娘聞聲從內室出來:「怎麼了?怎麼吐了!」然後她看看滿地的白花花,嚇得不輕:「你吃了啥?」
我滿眼淚花的說:「鹹蛋清兒,吃了好多。」
燕娘訓我:「你怎麼回事兒!是不是問慧覺討的?我不是說了帶你去趕集嗎?想吃什麼咱們自己買!」
我嗚嗚說道:「不是我討的,是她非叫我吃的!我說了我不吃了,吃不下了,她非叫我吃!說不吃就糟踐了!」
燕娘惱了,怒罵道:「這個老東西,虧我以前還覺得她算個人,原是個老不正經的!自己愛吃蛋黃不吃蛋清,叫孩子吃!這他娘的是個不夠數吧!還有你,自己不想吃,不會拒絕嗎?」
我哭的一噎一噎:「拒絕過了,可她說小兒要尊老。」
「你就聽她胡沁?她怎麼不先愛幼?但凡強人所難的都是歪理!她給你毒藥你吃不吃?!」
我沒答話,又委屈又難受,現下又挨了訓,只剩下哭。
燕娘把我臉朝下放在她的膝上,拍著我的後背:「吐乾淨沒?接著吐!這麼鹹的東西吃這麼多可是傷脾胃的!」
在燕娘的拍撫之下,我嗷嗷吐了個底朝天。
肚裡掏乾淨了,人有氣無力的窩在坐塌上,被一口一口喂著大麥茶。
燕娘溫和了下來,諄諄教導我道:「可是吃一塹長一智了。你記住,再往後誰的言行叫你不舒坦了,立馬拒絕!若正面反抗不了,就腳底抹油,跑啊!」
我閃著眼睫,像是保證也像是試探:「跑回來找娘……」
燕娘喜悅的抱我入懷:「對呀,跑回來找娘,娘給你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