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做小乞丐的日子
天上的星星又開始眨眼睛了，我擁著我的小被子，看著這天幕無邊無際。
思及未曾謀面的母親，不由得流下兩滴痛淚。我不禁感慨，有娘是什麼感覺啊？
耳邊的酣睡聲此起彼伏，乞丐們找了一天的吃食，都困了。
院子中間用來燒火做飯的簡易泥爐此刻也黑了下去。它在方才還是紅通通的，因為討來的糧食會不停的扔進頂上那口破鍋里煮粥吃。長老說，和著水，能多頂一頂肚子。
水喝的多了，也就尿的勤了。
我趿拉上鞋，溜到草稞子里撒尿。這時聽見破院牆外頭有兩個人在吭吭哧哧。
「唉，吃的太素沒油水，拉不出來啊。」是長老的聲音。
我撲哧一笑。
小領頭說道：「您凈瞎說，我看是好面饃吃多了。」
長老跟他打趣道：「你這混球小子，你說說，你對今天帶回來的小丫頭打了什麼歪主意？」
我的寒毛嗖的一下就立了起來，連帶著耳朵尖也抖了抖。
小領頭嘿哈笑了聲：「說起這姑娘，我得先交待您一句。您問她要入幫費的事兒得往後推推啊，別把人嚇跑了。興許過陣子，我就能替她交了。」
咦？？？小領頭怎麼這麼好心？
長老往他頭上來了一下子，調笑道：「你這小子，毛還沒長出來呢，就知道給自己挑媳婦了。」
小領頭口氣中帶著暢意：「今個我在路邊看著她，就覺得啊，她跟別的黃毛丫頭不一樣。人看著順眼不說，估計還是哪個大戶人家走丟的。有朝一日家人尋來，我這沒準，就改了命呢。」
「嘿——，瞧你那美滋滋的熊樣。給老子找個光溜的石頭去，別喇屁溝子。」
「好勒，只要您對她寬待些，黑子我必得加倍孝敬您。」
聽見他們挪動的聲音，我趕緊小跑著回來，在屬於我的硬木板上躺下了。
我後腦勺的一大塊傷口被小乞丐們用草木灰敷了，疼的我呲牙咧嘴。他們說這法子止血，管用！
待傷口結了痂，發痒痒，不時的想用手摳的時候，我已經初步學會了如何乞討，畢竟每日被他們牽著手出去實習，總能學會的。也懂得在每天討來的吃食中選出最好的一樣交給長老，其餘的才可以自己享有。
說真的，好長時間了，我似乎沒吃過什麼。路邊人家種的大白菜，我啃過半顆。一個婦人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半塊餅，被我搶先一步撿走吃掉了餅心。這時節，樹上有柿子啊，我就站在人家門外的柿子樹下，想方設法的夠著兩個。
最有養分的就是黑子哥打來的鵪鶉了，他悄悄叫上我，跑去僻靜地方燒來吃。哇，我竟然第一次知道口水滴答下來是什麼體會！
所幸我吃的東西太少，還能保證乾淨。若像憨妞那樣吃得多的，半餿的飯都能下肚。
頭上癢啊！是真的癢！我奮力的撓著頭皮，指甲縫裡全是白花花的油泥！
鼻涕蟲坐在她的小木板床上，呲著牙對我笑道：「小葉子，你肯定是頭上長虱子了！」
虱子！多麼熟悉又陌生的東東！我的心與此同時也好像被什麼東西壓癟了，莫名其妙的難受，對她喊道：「才沒有，才沒有！」
她見我不服，湊了過來，在自己蓬亂的頭髮上捋了捋，捋出了一個麥仁大的黑色蟲子道：「你瞧，這就是虱子！我保管你頭上也有！」
我一陣反胃：「你走開！離我遠點。」
瘦小的她一吸鼻子站了起來，然後將那虱子往我頭上一丟，竊笑著跑開了。
「啊———！！！」
尖叫聲從我喉中喊出，我瘋狂的扒拉著頭髮，往下拍打著，只求把那虱子速速拍落下來！
可是半晌了啥都沒有，我難心之極，不由得嗚嗚咽咽痛哭起來。
黑子哥這時候回來了，趕緊跑過來：「怎麼了怎麼了？」
我指著鼻涕蟲：「她把虱子扔我頭上！我不想長蟲子，又臟又臭，我不想！」
黑子哥反而撓了撓自己的頭髮咧著嘴，「你這一說，我才想起這份癢來，平日里咱們都習慣了。」
我拿袖子抹鼻涕抹淚，這才發現袖子上已是黑明，髒的不成樣子了。
黑子哥看著我的一臉淚花，想了想道：「你別急，明個兒我給你討把篦子去。」
我吸著鼻子點點頭，以為還有著不變髒不變臭的希望。
但是這份希望，在寒冬來臨的時候，已經被磨蝕光了。
這個時候，偶爾撓撓頭，指甲縫裡早已不再是白泥，而是黑泥了。自然，還有著一粒粒黃黃白白的東西，很像是魚子。但我心裡清楚，這是蟲卵，虱子的蟲卵。
不過心中的痛苦，已經隨著時間麻痹遠去。
現在，把指甲里的污垢刮到拇指的甲面上，再用指甲往出一扣一按，蟲卵就噼里啪啦死個精光。我也隨之泛起一抹滿意的微笑。
這冬天真冷啊！
此刻，我穿著件從大戶人家垃圾桶里淘來的破襖，正在鬧市裡討生活。
趁太陽還沒下山，興許還能再撿到什麼寶呢！沒準像上回一樣，從牆邊撿到幾粒陳皮丹呢~~
正來回躥騰著，腳丫突然往前一出溜差點摔倒。我低頭一看，單鞋破了，大腳趾處戳了個圓洞洞。兩隻小腳趾也露出了頭，蠕動著，像是在跟我打招呼。
嗚的一聲——
寒風鐵生生的吹來，從領子褲腿往裡灌。我肩膀一聳脖兒一縮，活像個渾身顫慄的小木偶。
「發熱湯咯，發熱湯咯。」同行的小乞丐在前頭大喊。
那是人家賣餃子的攤位要收攤了，鍋里的餃子湯不好當街倒掉，就賞給咱們喝，鍋里還帶著點肉沫沫面坨坨呢。
我趕緊從懷裡掏出小碗，趿拉著鞋飛跑過去，雙手把碗舉的高高：「給我點，也給我點吧。」
攤主見我幼小，用大勺子儈了一勺白嘩嘩的湯盛進我高過頭的碗里。我滿心喜悅，低頭欲喝，可後頭的人一擠，胳膊一晃，大半碗的湯直接倒在了腳上。
我委屈的開口欲罵，可熱水澆在腳上那份暖意轟的襲來，叫我舒坦的渾身一哆嗦。
天吶！真暖和啊！
我微微張張嘴，享受著這份人間幸福。
可是溫暖稍縱即逝，片刻后，濕透的雙腳化作了徹骨寒冷，我甩了甩鞋上的水滴，只期望它能快些干吧。
不過，腳經常是凍透的，我也習慣了。餃子湯沒喝著，我將目光盯向了街邊的羊肉鍋。
冬天一來，賣羊肉的小鋪子就把大鍋擺出來了。
碩大的羊骨頭在鍋里翻滾，咕嘟嘟咕嘟嘟的，煮著香飄四溢的羊湯。
整條瑟縮的冬巷都因著羊鍋冒出的白汽而呼吸起來。
食客們喊上一句，店主就將牛乳一樣的羊湯盛了半碗，再撇上一些漂浮的羊油。而後將切好的薄羊肉放進碗里，丟進一把熟面片，再撒上芫荽。就這樣，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面就端到了食客面前。
我吞了吞口水，想吃上一碗。可是我的小銀鐲在一天清晨睡醒后不見了，身上也再沒有值錢的東西了。
羊肉鍋的食客真多啊，幾張桌子都坐滿了。
他們吧唧著嘴，下巴上還沾著從嘴唇流下的油。有的拿手一抹，再用舌頭舔個乾淨。有拖家帶口來吃的，也有一個人來吃的，我挨個瞅了瞅，看見了一個獨身女人。
她坐在最外沿兒，三十齣頭的樣子，身形比一般女子高瘦些，一張俏麗鵝蛋臉稍有稜角，是個有脾氣的。可最重要的是，她將將給店小二付過錢正用手絹抹嘴，而那錢袋，就大大咧咧的放在桌角。
霎時間，我的小手動了動，手心裡的一團火燃遍了全身。
我穩了穩腳下，然後蓄了蓄力，卯足精神沖向了她的錢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