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第八章
方中元站在門口盯著棕紅色的防盜門正懷疑自己視力的時候， 方滾滾半個腦袋從門那邊透出來：“怎麽了，快進來。”
她捏著鑰匙、，手抖個不停。門再次打開了，她隻覺得自家的客廳快要變成人間煉獄圖了。十多平米的客廳中，擠了數個淺藍色、深藍色、白藍色、瓦藍色的身影，飄來飄去，兩三一組。黑黑踩在沙發上衝這些不速之客嚎叫，不僅沒有鬼被它的氣勢唬住，有個留著披肩長發的年輕姑娘甚至蹲在沙發前拿手摸它，裙子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她摸一下，黑黑揚起爪子往她臉上、手上劃一下，她繼續笑眯眯的摸。
方中元不知道此刻是該驚恐的尖叫還是憤怒的把這些趕出去。方滾滾站在她身邊，雙手輕飄飄的搭在她的肩膀上：“這些都是我請來的，也沒有什麽合適的地方，總不能讓你去公墓或者野樹林……”
方中元不知道該把眼睛往哪裏放，總覺得自己聞到了屍臭，哪怕她並不知道屍臭是什麽味的。她把嘴巴緊緊閉上，用一副“你接著解釋”的麻木眼神盯著方滾滾。
方滾滾用手隨便一指那些奇形怪狀的鬼魂：“這裏頭有重病不治的，自殺的，出意外的，還有一個是猝死的……”
那些鬼全齊刷刷的盯著方中元。
“恩，哦，你，你們好。”方中元結結巴巴的說。
“總是，都是已經死出經驗的，正好可以跟你說說關於人的生老病死。”
“我好像聽明白了……”方中元暈乎乎坐在沙發上，黑黑蹦到她的腿上，尾巴快掃到她臉上。
“首先呢，先謝謝大家忙裏抽閑支持這個活動。”
立刻有鬼接話：“不忙啊，我們能有什麽忙的，閑著也是閑著。”方滾滾咳嗽了一聲，立刻有幾個鬼抬起胳膊鼓起掌，不過方中元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響，倒是有個缺條胳膊的大聲叫好。
“這個活動的主題與目標我已經提過了，這是一項很有意義的活動……”
方中元舉起手，但方滾滾沒注意到她，繼續一本正經的說：“對於死亡，我們才是最有資格討論的，而現在，我們就要把自己正在經曆的，對於未亡人來說是未知的世界描繪給……”他指著方中元，“這個年輕人來聽聽，讓她對人生與死亡有個深刻的認識與理解。”
剛才那幾個鼓掌的鬼又開始拍手。“謝謝大家，謝謝謝謝。”方滾滾鞠了一個躬，普通話標準的就像是新聞主持，還做了個抬起手掌心向下壓的動作。
方中元已經數清楚了，加上方滾滾，零零碎碎，一共五個半在客廳中，算成半個的真的隻剩下個上半身立在茶幾上。洋洋一直躲在她的房間裏，偶爾露出半個腦袋看看他們都走了沒有。不怪她膽小，連方中元都不敢多看。
他看了一圈，能看清麵容的那五個都比較年輕，至於臉都看不清的那個，她也沒勇氣認真去看。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英年早逝，要不然也不會跟著方滾滾鬧騰。方中元還真怕冒出來一位德高望重仙風道骨的。眾鬼又開始紮堆聊天了，那個女生湊過來開始摸黑黑，蹲在沙發前，勉強能看出原是淺綠色的長裙上沾著潮濕的泥點，她笑著對方中元說：“你的貓真可愛。”
她臉上有幾道擦傷，血跡和泥土並沒有掩蓋住白淨的皮膚，帶著點嬰兒肥的臉極年輕，應該不過二十歲。當她仰著頭衝方中元笑的時候，方中元看見她嘴唇上有塊傷，皮肉翻開，脖子上有一對青紫色的手印。
“你坐這兒。”方中元拍拍沙發。
她搖搖頭，靦腆的說：“我身上髒。”
方中元看著那些泥點，心想又蹭不到沙發上，不過她沒再說什麽，隻是把腿上的黑黑放到靠近她的沙發上了。她抬眼去看方滾滾，與他大眼瞪小眼了一陣子後，他開口了：“你該吃飯了。”
方中元拄著拐杖去了廚房，將那些熱熱鬧鬧的聲響留在客廳。
她把電飯煲裏還熱著的飯菜端出來，方滾滾挨在她身邊說：“你媽給你做的什麽好吃的，又是排骨，自從你腿瘸了之後，你至少吃進了一頭豬了。”
方中元沒理他，專心吃飯。
吃了幾口後，她停住筷子，盯著方滾滾：“你打算讓一群死了的人來開導我？”
“小聲點，他們能聽到。”方滾滾指著盤子裏的一塊排骨說，“這塊不錯，夾這塊。”
方中元把那塊剁得漂亮，肥瘦均勻的寸排夾到碗裏。
“我覺得相比較趙秀城要死了這個事實，你更接受不了的是這個過程。”
“是這個意思，可是……”
“你都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一個長覺了？我不知道在你這個年紀有這種壓力和生活習慣是不是很正常，不過哪怕是為了你自己的學業你都得趕緊解決掉這些壓力和負擔。別緊張，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就聽他們胡天胡地的瞎扯。”
方中元把排骨送進嘴裏，嚼了幾下後說：“挺恐怖的。”
方滾滾嗤笑一聲：“有時候人可比鬼恐怖多了。”
“有個人就剩下一半了。”她歪著頭湊近方滾滾極小聲的說。
“那是曹單肚，工廠事故被機器軋死了。”
“曹丹杜？你們的名字不是都用死因當綽號嗎？”
方滾滾笑眯眯的問：“你平時見到的葫蘆是什麽形狀的？”
“就是葫蘆形，小球下麵有個大球。”
“單肚葫蘆就隻有一個球的葫蘆。”
方中元“哦”了一聲後繼續吃飯，可還沒咽下就反應過來了，差點嗆住，“你們可真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