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第七章

  方中元隔天去醫院，趙秀城自從住院連已經連見她三回了，方中元問他書看得怎麽樣，要不要去換書。


  趙秀城則問她課上的怎麽樣，講著講著，他竟然開始給她講起課來。


  方中元耳朵裏聽著，心裏慢慢覺得出有點不對勁，趙秀城將高教授今日課上的內容又重新講了一遍，其中好些知識點打散了添了好多細節補充進去，她覺得自己像是來補課的。


  快到飯點的時候，趙秀城的棋友之一秦工拎著一個保溫桶來了。


  方中元拿著他看完的一本書就走了。


  她走到樓下的花壇邊，仰著脖子看了眼住院部大樓，問方滾滾：“你說，趙教授他……”


  方滾滾等著她把話說完，她卻不知該問什麽，他能撐多久，無兒無女的話，後事誰來安排……即使她問出來，方滾滾也答不出來，答出來對她也沒什麽用。


  方滾滾將洋洋夾在腋下坐到了方中元的肩膀上：“雖然我挺讚賞你這種樂於助人的精神，可我覺得你應該……”他把手放到方中元眼皮下，捏在一起拇指與食指慢慢分開比出一截長度，“拉開點距離，說句不客氣的話，他沒多長時間了，你這個時候與他走的太近回頭更傷心。”


  話糙理不糙，尤其是他難得用輕聲與細語來安慰自己。方中元凶巴巴的說：“不要坐在我的肩膀上，你太重了。”


  方滾滾笑出聲，摸摸她的頭頂：“你媽說的一點沒錯，你就是個狗脾氣，你趕緊回家，我要帶著洋洋去看看她父母，還得去看看那幫孤魂野鬼怎麽樣了，幾天沒見，也不知道有沒有死出新花樣的鬼。”


  方中元等他走了之後，才小聲的嘟囔：“罵誰狗脾氣呢。”


  她回家時晚飯都吃一半了，方媽問她到哪去了。


  她老實回答：“去醫院看老師了。”


  她媽立刻唏噓起來，開始跟方爸說誰誰誰也是得了癌症去世的。


  方中元根本不想聽。


  也不知道是不是把方滾滾的話聽進心裏了，她第二天還了書之後雖然又借了兩本，傍晚的時候卻沒有去醫院。


  不過從晚上剛躺在床上就開始胡思亂想入睡困難的時候，她明白自己最近也許是壓力過大。在被窩裏翻來覆去，可是腦子裏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考試能不能順利通過，過年回不回家鄉，要不要去看望幹爹順便學點新把戲，方滾滾難道要一直跟著自己，趙秀城為什麽會生病……


  方中元聽到有一聲微弱的：“咚咚咚，我敲門了，我進來了。”


  她掀開被子一角，露出隻眼睛往外瞄，看見方滾滾穿過房門飄進來。


  “這都兩點了你還不睡覺？”


  她小聲的說：“睡不著。”


  “我們來談談。”


  方中元最煩的事情之一就是跟人談談，“不想。”


  “你是不是在為趙秀城的事情煩心？”


  “有點。”


  方滾滾沉默了一會後問：“你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呢，他們還健在嗎？”


  “爺爺在我爸媽剛結婚不久就去世了，我奶奶是在我五六歲的時候過世的，我外婆比她晚兩年走的，外公就更早了，在我媽沒結婚的時候就過世了。你問這個幹嘛？”


  “我想多了解了解你，來，我給你唱首歌，我唱歌可好聽了。”方滾滾用一種刻意諂媚的聲音說。


  “不聽。”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不是自誇，我要是去大街上拿著話筒說聊齋，別說一隻碗，就是一個桶，也能滿載而歸。”


  “你大半夜的要給我說聊齋？”


  “你怎麽這麽挑剔，既不願意聽歌，又不願意聽故事。你到底想聽什麽？”


  “我就想安安靜靜的躺著，等到困的時候自然就睡了。”


  “真不聽？”方滾滾不死心。


  “不聽。”


  方中元縮在被窩裏，連手機都不想玩。她想象著有隻手，岩石雕刻成的巨大的粗糙的手，連線條都是鋒利的直線。那隻手按住她的頭，把她塞進枕頭裏，床墊裏，她被那股力量一直往下壓，穿過床，穿過地板，一直鑽到地心去。


  她並沒有覺得多少壓力，可就是覺得這日子過得沒意思，好多事情，避都避不開。她寧願自己生活在玻璃罩子裏，任何事情都打擾不到她。


  方滾滾一大早不見鬼影，直到上午課間才出現，不管方中元還在上課，飛快的丟下一句“中午回家，有事。”後就消失了。方中元還在疑惑，沒過三秒鍾，他又出現了，快速的補充完一句“順便讓方清明不要回家”又不見了。


  方中元雖然疑惑，但照著他的話做，給方清明發了二十塊錢紅包，讓他中午在外麵解決午飯，不準回家。


  方清明在收了紅包後回複了一個“？”，方中元心說我自己還不知道呢，便沒有回答。


  中午到家後，門還沒有打開，就聽到黑黑高亢尖銳的叫聲。方中元推開門，一隻腳還沒有踏進去，在門口怔了兩秒鍾，待反應過來立即退後半步，“噗咚”一聲又把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