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夏蕾將車鑰匙給了方清明，自己坐在副駕駛，她居然沒有就之前發生的事情做任何點評，難得的沉默。方中元猜她是被剛才的那一出給嚇壞了。方清明直直的盯著正前方。隻有那誰誰嘴巴閑不住，在方中元耳邊嘮叨個沒完：“鍾吉羽那兩個小毛頭看著就不靠譜，誰知道林靜靜會不會再跑出來，如果事情辦得不利落收不了尾，到時候還得靠別人收拾爛攤子。”
見他一副快要按捺不住打算折返回去看熱鬧的渴望，方中元說：“你要是真想回去看熱鬧也沒人攔著你。”
他盯著方中元，像是在琢磨她這話的真實目的是諷刺還是建議。最後，他老老實實的坐在方中元身邊，兩隻手放在膝上故作乖巧：“我和你一起回家。”
方清明根本沒注意到他姐姐在對著空氣說話。方中元有點擔心他開車時的狀態，想著要不要開導一下，可鬧不明白他跟林靜靜的感情到什麽程度了，他現在是驚詫呢還是傷心呢，是害怕呢還是生氣呢……
“他們會把林靜靜怎麽樣？我們要不要報警？”方清明木然的問。
“你都看到鍾吉羽收集的檔案了，還有剛才她攻擊夏蕾的樣子，報警是沒有用的。”
方清明不說話了。方中元身子往前探，伸出手從後麵輕輕搭在方清明的頸邊：“他們會處理好的。除了我們幾人之外，學校裏根本沒有人認識林靜靜，不會有什麽遺留問題的。她本來就是一個死人，沒人會去找一個死人的。”
夏蕾瞥了方中元一眼，然後對方清明說：“你先送我回家，車子你開走，我現在還有些頭昏眼花。”
方中元提議：“那現在就該去醫院檢查是不是是腦震蕩。”
“不用。”夏蕾閉眼不再說話。
車廂內沉默了一陣後，方清明忽然冒出來一句：“我要告訴媽。”
方中元抬手揉揉太陽穴，不知該說什麽，卻聽到那誰誰的笑聲，連夏蕾都側頭瞄了方清明一眼。
等兩人站在自己家門口的時候，方中元才揪住他的衣服：“別告訴爸媽，你先讓我緩一緩，然後，也讓你自己緩一緩，知道嗎？”
方清明沒點頭，也沒搖頭。
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加上別的爛事，不僅讓方中元一夜沒睡好覺，甚至在起床後腦子剛清醒一點又開始擔憂，以至於在吃早飯的時候，她的眼神忍不住在方清明和她媽臉上徘徊。
她給陳簌簌打電話問事情辦得如何。陳簌簌沒有立即回答反而遲疑了片刻，方中元腦子裏立刻就把林靜靜奮力逃脫然後血腥複仇之類的事情在腦子裏想象了一遍。
“你不要吞吞吐吐，到底怎麽了？你這樣我很害怕。”
“電話裏很難說清楚，要不然你來一趟，順便把你的軍師也給帶過來。”
軍師？方中元還得琢磨下才意識到她指的是誰。她昨晚睡覺前就沒有再看見他，此時也不知從哪找起，總不能拿著一隻小喇叭站在陽台上喊“那誰誰，你在哪”。
她見方清明滿臉的疲憊無神，幹脆沒向他提及一句，直接給夏蕾打電話，反正是周日兩人都有時間。隻可惜夏蕾沒有接電話。
方中元獨自走到樓下就看見那誰誰正蹲在樓道口中間跟一個人，啊不，是另一個鬼在說話。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做時，她家樓上的王奶奶一手拎著菜籃子一手牽著小狗穿過那兩團人形，笑眯眯的說：“大元元你這腿怎麽樣了啊，還疼不疼？”
“有的時候會疼，您這麽早就買菜回來啦。”
“恩啊，你媽在家嗎？”
“在。”方中元看見他轉過頭，似乎還笑了一下。她裝作看不見，陪老人聊了幾句，直到小狗開始哼唧哼唧的叫起來王奶奶才上樓，也不知道是不是連小狗都察覺到周圍環境的不對勁。
“方中元，來來來，給你介紹個朋友認識。”
方中元不想搭理他，但是麵前冷不丁冒出一個渾身血汙的身影，咧著嘴朝她笑，牙齒都缺了幾顆。
她嚇得立刻就靠在了牆上，那誰誰抬腿去踢那個血肉模糊的鬼：“我怎麽跟你說的，長得這麽惡心，死的又這麽慘，不要忽然出現在人家小姑娘麵前，看看臉都嚇白了。方中元你別害怕，我之前不是提過有個車禍致死的小青年麽，就是他。”
“是被奧迪撞的，還是奧拓撞的？”方中元捂著心口問。
“你還記得啊，奧迪，肇事車主賠給他母親七十多萬，他來呢，是想請你來幫個忙。”
“啊？”
“我們聽忘事的說您……”那個鬼扭扭捏捏的開口，話才說了一半，被那誰誰一巴掌扇在後腦勺上，方中元幾乎看見他眼眶裏的眼珠子都快被打出來了。他連忙改口，“哦，忘哥說您可以看見我們，所以，我想托您捎個話給我女朋友。”
方中元盯著那誰誰，目光如炬。
“咳咳……方中元，你看看他，從小爹就死得早，他媽一個人把他拉扯大，辛辛苦苦供到大學，剛工作幾年就這麽死了。多可惜，最慘的還是他女朋友，如花似玉的一個大姑娘，三年戀愛都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他伸手一指，“這小子兩眼一抹黑撒手走了，留下人家女孩子天天以淚洗麵，多慘啊。”
方中元根本不想再看見被車撞過的模樣，晚上肯定得做惡夢。
“你隻要給她女朋友打個電話，告訴她陳奧迪，不對，你叫什麽來著？”
“陳國武。”
“你就告訴他女朋友，陳國武在他們挑首飾的金店訂了一對戒指，已經付過全款了，讓她拿著單子去取。”
陳國武補充道：“您告訴她，單子夾在我的記事本裏，戒指想退想留都隨她，跟她說別傷心了，找個合適的好好過日子。您再幫我去看看我媽，告訴她用那筆賠償金交她的養老和醫保，自己留著千萬不要借人。”
“我很想幫你，可是如果我冒冒失失的打電話，你女朋友說不定會以為我是故意揭傷疤的，而你媽也會懷疑我是賣保險騙她錢的。那個，那誰誰，陳簌簌讓我們盡快過去。陳先生，你看，我們還有事……”
“難道是出了差錯讓你去補救？你的本職不應該是好好學習嗎，你最近缺了多少課。”那誰誰說。
方中元心想陳簌簌估計是想讓你去補救，她拄著拐杖往外走，幸好這段時間沒人出現，不然肯定有人到她媽麵前說她撞壞腦袋了。
那誰誰低聲對陳國武說了幾句後便追上了方中元。方中元回頭看了一眼，陳國武張著缺了幾顆牙的空洞洞的嘴站在有些昏暗的樓道口裏，他見方中元看向自己，精神振奮，抬頭挺胸臉上帶笑。方中元扭過頭，繼續往前走。
“方中元。”
“別說話。”
小區門口不容易叫到車，方中元拄著拐杖站在路邊，那誰誰問：“你司機呢？”
“方清明心情不好，我才不會帶他去惹不痛快。”
“我說的是夏蕾那個開豪車的，不是你家方清明的破自行車。她的車不是在你家樓下停著麽？”
“她沒接電話，應該還在睡懶覺。我又不會開車。”
“連你媽都有駕照，你簡直拖後腿。”
“沒那個膽子，你想，當我開車上路時忽然路中間出現一個人，我是該停下來還是直接壓過去？”
“方中元，你看，你隻要打兩個電話……”
“你不是很嫌棄他們那群鬼的麽？”
“我是嫌棄啊，”他坦坦蕩蕩的承認，“可有些事情能幫一把還是要幫的，就比如說這個陳奧迪……”
“他的名字是陳國武，我都記住了。”
“這種細枝末節不重要。”他擺擺手表示不在乎，“小夥子到現在都沒轉世投胎，就是因為放不下他母親和女朋友。如果你幫了他這個忙……”
“然後我就會成為免費的聯絡員，別的鬼都來找我幫忙，沒玩沒了無窮無盡。你剛才不是說我的本職工作是念書學習麽。”
“咱們沒這麽多閑心，隻幫助一些可以幫、幫得了的就行了。”
“誰跟你是咱們，車來了，請不要再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