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那誰誰站在方中元身邊,開口說:“她怨氣太重,要麽打得魂飛魄散一了百了,要麽消淨怨氣送她去投胎。我認為應該先以淨水咒、業火咒以及響雲振光符攻祟驅邪,接著施奎氐咒、免大危咒、召鎮兵符送入幽冥。”


  他一抬眼就見另幾人全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以為是在懷疑自己的水平,胸有成竹的說:“相信我,沒錯的。”


  “你怎麽知道?”


  “材高知深,殫見洽聞,說的就是我。”


  方中元翻了一個白眼,剛想繼續勸說,卻見鍾吉羽盯著那誰誰,臉上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


  “你不會當真了吧,千萬不要,現在不是你們學習實踐的時候。他就是隨便說說的,你們連考慮都不需要,就當沒聽見他說的話成不成?”


  “哎,方中元,請不要含血噴人,我是很有把握的。”


  鍾吉羽開口:“簌簌,你去準備淨水。”


  方中元一聽他這樣說,頓時眼前發黑。那誰誰湊到她身邊:“我覺得你真的該給方清明打電話了。


  “你煩不煩?”方中元大吼一聲,倒是嚇住了夏蕾。


  吼完她就後悔了,偏偏他並沒有表現出生氣的樣子,語氣和氣如平常:“不要慌也不用怕,冷靜點,沒事的。”


  他飄到鍾吉羽身邊低聲說話。方中元覺得自己的腿好累,撐著拐杖的肩膀也累。於是慢慢往下癱坐在了地板上,夏蕾少聽了一些談話摸不清頭腦,但是根據人生經驗也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找存在感,她跟在陳簌簌身後出去了。


  等方中元意識到隻剩自己和林靜靜留在這個房間裏後,她立刻就往後挪。林靜靜既沒有一臉血猙獰可怖,也沒有眼珠蹦出眼眶舌頭耷拉出嘴外,但方中元總覺得她的那種沒有感情的眼神更讓人發寒,別人在她眼中就如同一塊死肉。


  “你都死了這麽多年了,為什麽還要找學妹們的麻煩?”方中元倒不是真的好奇,但是機會就在眼前不問白不問。林靜靜沒言語,她跪在地板上,兩隻手緊緊摳著腿,厚厚的劉海下是一對滾圓發紅的眼珠,一瞬不瞬的盯著方中元。


  方中元發現林靜靜的臉頰動了動,仿佛咀嚼了幾下,她更覺得自己像是在她嘴裏的獵物。方中元看了看地板上的符紙,稍微有些了勇氣,繼續問:“你和方清明……”她本想問“你跟我家方清明在一起究竟是為了什麽”,但萬一人家真是看上眼了為了談戀愛也有可能……她現在一想到方清明和眼前這人有關係就頭疼心煩。


  “你那天真的是要打算淹死我是不是?”


  林靜靜衝她笑,符紙後露出尖削的虎牙,喉嚨間發出的盡是咕隆咕隆的聲音。方中元這時候才想起她不能說話。她有點不甘心,更多的還有憤懣,總覺得自己過於無辜,林靜靜實在沒道理對自己下毒手,隨後她又想起來最近遇事的女學生沒一個不是無辜的。


  “雖說你以前被人欺負很可……”方中元覺得有些人可憐到沒法當麵對她說出“可憐”這兩個字的,“如果你去報複當年欺負你的人就算了,何必找這幾屆學生的麻煩,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誰。”


  這種話對林靜靜根本沒用,她的表情沒有一絲改變。方中元心裏知道怎麽做能激怒她:站起來,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嘲笑她羞辱她。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極少的同情之外還會想要傷害林靜靜,大約是怨氣難平的報複,也許就像是林靜靜將自己受到的傷害轉移出去。


  方中元不認為這種出於本性的念頭有錯,雖然她不至於像林靜靜那樣證明自己安撫自己。可內心還是對自己冒出這種想法非常排斥,這些惡意是連想都不能想的。


  最重要的是方清明。


  “你想見方清明麽?”方中元問。


  林靜靜大約是把這當成了一種挑釁,梗著脖子朝方中元移動,雖然知道她碰不到自己,方中元還是往後退了退,盯著她被青紫色血管劃拉得支離破碎的臉。


  方中元覺得在她心裏肯定把自己撕碎好幾回了。本來還在掙紮猶豫,但見此反應她倒是下定了決心。


  “我要叫方清明來。”這話剛落地她頓時感覺卸掉了不少重負,仿佛是給自己打氣一樣又重複了遍,“我會叫他來,然後陳簌簌他們會幫我解釋,不能因為你而讓我們親姐弟之間有嫌隙矛盾。”


  方中元一不做二不休,立刻掏出手機撥出去。估計方清明此刻也正等有人給他一點消息,立刻就接了,問他們在哪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方中元沒回答他,眼盯著林靜靜說:“我給你地址你現在就過來。”


  林靜靜忽然動了起來,伸手去抓臉上的符紙,她的手像是伸進了火中,皮膚龜裂露出暗紅色的血肉,嘴上的符紙張被扯掉之後立刻衝著方中元尖叫謾罵。沒等幾秒鍾,鍾吉羽衝進來了,陳簌簌與夏蕾跟在後麵。


  方中元瞥了他們一眼後,不管方清明如何追問“那是什麽聲音,是不是林靜靜,你們在幹什麽”,將地址報給了他。


  夏蕾將方中元扶起來:“你在給方清明打電話?”


  “當著他的麵把他女朋友帶走了,至少得給他一個好理由。”


  夏蕾見林靜靜癲狂的樣子居然一點都不害怕:“等見到她這幅樣子後,方清明肯定會原諒你。”


  林靜靜的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對他們齜著沾著血的牙齒。


  方中元朝周圍看了一眼,陳簌簌正對鍾吉羽說他符咒紙貼得不牢靠,她沒有看見那誰誰。


  不知道方清明是從哪裏過來的,速度比夏蕾開車還要快。方中元看看時間,發現都已經快到九點了。


  他問方中元:“林靜靜呢?”


  方中元深對陳簌簌說:“你們能不能,單獨讓我們談一談?”


  陳簌簌點點頭,和鍾吉羽去了主臥,並且關上了門。方清明眼尖瞄見了林靜靜,並且注意懂到了室內的布置,表情震驚:“你們這是幹什麽,違法嗎?姐你是不是參加什麽邪教組織了?”說著就想推開他們擠進去,卻被方中元用拐杖攔住了去路。


  “我話還沒有說呢。”


  方清明既疑惑又生氣,方中元對夏蕾說:“我說了,單獨的談一談。”


  夏蕾邊囔著“我又不是外人”也讓出了客廳。


  方中元坐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看見那誰誰飄在方清明背後,朝她豎起兩根大拇指,然後一指主臥的門,隨即消失了。方中元不知道自己露出的笑容他有沒有看到,但方清明絕對看見了,並且以為這笑容是衝自己來的,擰著眉毛說:“別笑了,有什麽事情趕緊講。”


  “你還記得你在上幼兒園的時候,有次你差點被人販子抱走嗎?”


  “有印象,你別說早知道就讓我被抱走算了,現在我不想聽你開玩笑。”


  “呃,我真的差點就讓你被人給抱走了……”


  方中元一邊說,一邊注意著方清明臉上的表情,其實也看不出來什麽,他的眼神裏充滿懷疑:“你當我傻嗎?再開這種玩笑我一定告訴媽。”


  “她把我按在浴缸裏,使勁的磕我的頭,還踩在我的腿肚上,我真以為我要死了。”方中元一邊說,一邊卷起運動褲的右褲腳,露出那塊方形的淤青,“你可以去問醫院裏的醫生,她以為這些傷是媽揍出來的。”


  “可是……這不可能是真的,她……”


  方中元打開那扇緊閉的門,方清明跟在她背後。林靜靜低著頭,手背上皮肉綻開,傷口隱隱有灼燒的痕跡,卻沒有流多少血。方中元回頭看他,覺得方清明又像是隻有五六歲或者七八歲的樣子,整天跟在自己後麵轉悠。方中元伸出一隻手握住他的手。


  “我姐告訴我,你在幾年前就自殺身亡,圖書館的砸傷事故,女生跳樓跳湖,甚至是我姐的意外都是因為你。”方清明看了一眼林靜靜腳上的鞋子,深棕色的中跟皮鞋,方形的鞋跟正好與那塊淤痕吻合。


  林靜靜抬起來,臉上的皮膚如幹涸龜裂的河床,仿佛下一刻就會紛紛掉落。哪怕方清明不願相信,見著她這幅並非常人的模樣心裏也該有數了。他掙開方中元的手就要退出去。方中元原本整個人的重心都放在了他身上,此時身子往林靜靜的方向倒,拐棍也跟在在地板上移動,剛好壓到一張符紙,抵著那張薄薄的符紙把圍成的圈子撕出了一個缺口。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林靜靜就已經撲出來了,方清明下意識將他姐姐拉倒自己背後,卻不知此刻還有一個他看不見的身影擋在了他們麵前。林靜靜身子一扭換了個方向直接摁倒了夏蕾,雙手緊緊卡住她的脖子。


  夏蕾居然也抬起手去掐住林靜靜的脖子,不過估計是覺得掐一個死人的脖子沒用,又去拽她的頭發。見這兩人廝打在一處勢均力敵,方中元等人花了點時間才從錯愕中反應過來。方清明上來抱住林靜靜的腰往後拉,方中元則用拐棍往她身上又是敲又是打,可是全沒用。


  場麵混亂不堪,鍾吉羽剛上前一步還未動手,林靜靜忽然高高的仰起頭,然後猛地往下一砸撞在夏蕾腦門上。方中元聽到響聲後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跟著嗡嗡的發顫。鍾吉羽先將一張符拍在林靜靜的後腦勺上,她頓時就定住了,他與陳簌簌合力把她拖進符咒圈內。


  夏蕾被撞後頓時就懵了,等到方清明扶起她後眼珠子才轉動了幾下,腦門上紅彤彤的,脖子也被掐紅了。陳簌簌看夏蕾直咳嗽的模樣說:“嘴巴那麽毒,說話不留餘地,被記仇了吧。”


  方中元讓夏蕾抬頭,用手戳戳她的脖子:“明天肯定會成青紫色。”


  夏蕾撥開她的手,彎腰直喘氣。方中元扭頭去看方清明,發現他正呆呆的盯著林靜靜,而林靜靜,又像塊木頭沒半點反應了。


  方中元對他說:“我們回家,這裏的事就交給他們。”


  方清明望著林靜靜,似乎想將她的樣子看清楚,方中元伸手拉住他,將人拽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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