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睡到半夜,方中元醒了過來,陳簌簌睡在另外一張病床上。室內隻有從門上的玻璃小窗透進來走廊上的微弱的光線,她朝陳簌簌的方向看過去,支棱著耳朵聽了半天連一絲呼吸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她剛想翻個身用被子蓋住腦袋,就看見一團月白色霧氣飄在薄被上,姿勢像是盤著腿坐在半空中,腦袋微微垂著注視著方中元,見她終於發現了自己,抬手豎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方中元嚇得心髒差點驟停,剛想叫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朝陳簌簌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她沒一絲動靜。


  “你差點把我給嚇死了,你在這裏待多久了?”方中元小聲的說。


  “我一直在附近,你這張臉也差點把我給嚇活了,有沒有人說過你可能嫁不掉了?”


  “有啊,就是你。”方中元白了他一眼。


  他剛笑出聲便迅速壓下去,低頭盯著方中元的臉:“下手太黑太毒,你覺得怎麽樣了?”


  “至少還活著。”


  他認真專注的眼神讓方中元想到自己豬頭似的臉,便把被子輕輕蓋在鼻子上隻留一雙眼睛回瞪著他。看到她這個小動作,他又笑起來,方中元朝陳簌簌的方向指了指。


  方中元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些什麽,畢竟這條命也算是別人救下的。雖然“謝謝”這兩個字不知為何很難單獨說出口,但是謝意還是要表達的。


  “多虧了你幫我,要不然我就要換個地方躺下了。你是怎麽把林靜靜趕跑的?”


  “看你快不行了我一急之下直接撞向她,也不知把她撞到哪裏去了。幸虧你沒把天師像供出來,要不然我連你家都進不去,所以說還是你運氣好幫了自己一把。”


  方中元想起自己把張真君像收起的原因後更羞愧了。


  “哦,那……”方中元不知道下麵該說什麽。


  他靜靜等了一會後見方中元仍沒開口,就用一種非常正經嚴肅的語氣說:“你可千萬別說什麽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這種話,咱們人鬼殊途是沒有未來的。”


  方中元也一本正經的說:“好吧,這理由我能接受,隻要不是嫌棄我的臉就好。”


  “這就是第二個原因了。”


  方中元忍不住笑出聲,連忙用手捂住嘴,他也笑起來。


  “你知道林靜靜現在在哪嗎?”


  “鬼知道。”


  “你就是隻鬼啊。”方中元下意識的接腔。


  “抬杠可就沒意思了啊。”他朝著陳簌簌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伸手隔空拍拍被子低聲說:“你好好休息,一切都會沒事的。”


  方中元不知為何並不相信真的會沒事,但她還是衝他點點頭,看著它消失。方中元不清楚他為什麽出現,難道隻是為了聊幾句?她睜著眼睛,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再次睡著。


  第二天還不到七點方媽就拎著早飯出現,不過也沒呆多久就要去上班了。


  夏蕾進病房的時候先瞥了陳簌簌一眼,然後直接對方中元說:“我又來了,你這次的理由編好了嗎,我是來聽的。”


  “啊?”方中元覺得自己最近做出這幅張嘴睜眼的茫然無知蠢樣已經快成條件反射了。


  夏蕾瞪著她,不說話。


  方中元剛把眼神往陳簌簌的方向瞄過去,夏蕾就發話了:“眼睛往哪看呢?”


  方中元心想剛剛死裏逃生,還能有什麽事能唬住她,眼一閉心一橫說:“我能看到鬼。”


  “你再說一遍?”夏蕾歪著頭。


  “你聽見了。”


  “我沒聽明白。”


  方中元不再說話,開始啃她媽給她拿過來的蘋果。


  陳簌簌對夏蕾說:“方中元從小就能看見那些孤魂野鬼或者別的東西,恩……你相信是有這些的吧?如果你不相信我們說什麽都沒用,”她見夏蕾點點頭,繼續說,“之前那個跳樓女生就是被上身了,不過它在被激怒後就扔下那個女生轉向攻擊方中元。這也就是為什麽那個女生不承認自己有自殺傾向,因為她真的沒有,隻是被控製了。”


  夏蕾一臉茫然,陳簌簌不再說話,隻等她反應過來。


  過了半分鍾後,夏蕾問:“那方中元被上身了?”


  “沒有。”


  “那她是怎麽受傷的?”


  “林靜靜攻擊了方中元,不知道她是被附身了還是本體。”


  夏蕾染成橙紅色的長指甲扣住胸口的衣服:“啊?那方清明知道嗎?”


  方中元鼓著腮幫子搖搖頭。


  等了一會,夏蕾指著陳簌簌:“那她是怎麽回事?”


  兩人距離比較近,夏蕾亮晶晶的指甲都快戳到陳簌簌臉上了。陳簌簌歪過頭拍開她的手。


  “我雖然能看見但是解決不了,所以就找來了陳簌簌他們來幫忙。”


  “你就沒想過要告訴我?”


  方中元不說話了,夏蕾氣呼呼地瞪著她。


  沉默了一陣子後,夏蕾忽然站了起來。方中元嚇了一跳,看著她往外走也沒說什麽。然而夏蕾剛出房門又轉身回來了,方中元在注意到她的表情後正不知是該鬆一口氣還是提一口氣,就看見她抓住立在床邊的拐杖,將之前送給方中元的護身小錦囊拽下來朝垃圾桶裏扔,不過沒有準頭掉在垃圾桶邊的地上。這一連續動作完成後,她看都不看方中元一眼,走了。


  方中元對陳簌簌說:“你幫我撿起來。”


  “這東西又沒用。”


  “幫幫忙。”


  陳簌簌撿起來放在一邊的小桌子上後立刻去洗手。等她回來後,方中元很肯定的說:“夏蕾現在肯定很生氣。”


  “我長眼睛了,謝謝提醒。以及,我不關心。”


  方中元胸口中的內疚像丟進熱水裏的胖大海,頓時堵住了血管。同時,還有一些憤怒與委屈在周身亂竄。她正反省著告訴夏蕾究竟對不對的時候,聽到陳簌簌問:“昨夜裏出現的那個是不是你最初遇到的?”


  “你醒了?對,就是他。”


  方中元本想聽陳簌簌會有什麽高見,沒想到她居然閉嘴了。


  “你就不說什麽嗎?”


  “沒什麽好說的。”


  “就這樣?”方中元一邊瞪著她一邊抓起忽然唱起來的手機,是張籽淳打來的。


  她滿腹狐疑的接通後,發現竟然是一通客氣友善的探病電話。她正疑惑的時候,張籽淳便說:“我已經說完了,該你了。”


  緊接著方中元就聽到了胡克的聲音。她疑惑為什麽這兩人會同時打來慰問,根本沒注意到胡克說什麽,敷衍的應付幾句後忽然想到了重點,大聲喊:“快把手機給張籽淳。”


  “你們別在這種時候拌嘴了行不行,幼不幼稚?”胡克無奈的說。


  “是正事。”


  電話傳來那頭胡克含糊的聲音,方中元等了好一會才聽到張籽淳缺乏耐心的聲音:“說。”


  “你們係裏有沒有一個叫林靜靜的女生?”


  “沒印象,不過這名字聽著有些耳熟……反正我認識的裏麵沒有叫這個名字的。”


  “你確定,你們英文係女生那麽多,你怎麽知道全係的女生的名字?”


  “那你還問我?再見。”


  “等等等等……”


  “還有什麽事?”


  “你這次不來探病看望我嗎?”


  “再見。”


  方中元掛上電話後有些奇怪:“他們是怎麽知道我住院了,應該不會是夏蕾說的,難道是我小弟說的?先告訴了胡克,可張籽淳是怎麽知道的?”


  正說著的時候,張籽淳發來一條消息:“搜了一遍名冊,哲學係有個名叫林靜的,男生。”


  方中元的注意力從手機轉到陳簌簌臉上:“如果英語係沒有林靜靜這個人,那她是誰,會不會是校外的人?”


  “都到這一步了你還相信她是個人?你要不要告訴方清明?”


  “夏蕾還沒消氣,我又要跟我弟弟坦白從嚴?”


  “那個林靜靜怎麽說也是他的女朋友,這麽嚴重的事實你難道想一直瞞住他?”


  方中元支支吾吾:“這個問題,不是這麽簡單的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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