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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天子駕崩舉國哀

  近來皇上的精神頭兒愈發不濟,每日強撐著上朝批折,後宮中除了先帝的一眾太妃,便再無嬪妃,就連各宮的宮女,也都各自領了不菲的遣散費,各回祖籍,嫁人的嫁人,散了個乾乾淨淨。 

  大內總管李得康顫顫巍巍地領著兩個小太監穿過前殿後宮,送來御膳房特特煲的補湯,走到門外,小聲地請安。 

  「嗯,呈上來吧。」 

  羋閑鶴咳了幾聲,披著件半舊的明黃色袍子,坐在御案前看摺子,硃筆不斷勾勒。 

  「皇上,快子時了,早些安置吧?」 

  李得康小心翼翼地勸著,招呼小太監趕緊輕手利腳地把湯端上去。 

  「下去吧,朕一個人靜一靜,困了便在後面睡了,不用折騰了。」 

  羋閑鶴揮揮手,睡在哪裡都一樣,都冷,都睡不穩。 

  他的聲音,依舊是清雅如水,平和安然,只是略帶了沙啞,因為熬夜,眼睛也有些發紅。 

  李得康不敢多言,躬身退下了。 

  偌大的宮殿里,重又剩下孤獨的帝王,他仔細側耳聽了好久,這才輕聲道:「出來吧,你究竟要躲到什麼時候?」 

  半晌,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那人已經在黃色的幔帳后等了許久,意欲伺機而動,卻不防,已經被羋閑鶴髮現。 

  頎長的身體,裹挾著凜冽的氣息,一柄狹長的劍,從後面,搭到羋閑鶴的肩上。 

  「你居然發現我,並且不動聲色,你不是個瘋子,就是個極沉得住氣的人,狗、皇、帝!」 

  方良燦裂開嘴角,冷冷地發聲,因為激動和憤怒,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你可知道我是誰?」 

  羋閑鶴端起湯碗,輕輕吹了吹,面無懼色,居然嘗了一口,眯起眼睛,慨嘆一句:「這御膳房的手藝,朕看,也不過如此。」 

  他竟然好像,並未將這個手法生澀的刺客,當做一回事。 

  「羋閑鶴,你死之前還有心思喝湯,哈哈哈!」 

  良燦瞪著他,怒不可遏,劍尖朝著他的頸部動脈處,偏了偏。 

  殿前的幾株銀杏樹,在夜風中簌簌作響,男人輕放下碗,手指撥|弄了幾下那一摞奏摺,嗤笑道:「是啊,朕也覺得,朕是個瘋子,卻不是個聰明人。」 

  羋閑鶴斜過臉來,瞟了一眼在自己肩膀上的劍,還有那握著劍的手。 

  那傲慢的少年,卻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腦上還是全無表情。 

  他手上的劍也動得很慢,每一個動作都極小心,他的手乾燥穩定,手指長而有力。 

  方良燦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多次夜探皇宮,掌握他的作息規律,避開一撥撥的大內侍衛,他終於將劍抵到了他的頸子上。 

  「方公子,我們來下一盤棋吧,朕好久沒下棋了,奴才們都不敢和朕下。」 

  說罷,他毫不在意那隨時能切斷自己喉嚨的利刃,左手在桌上摸索了一下,找出兩個圓圓的盒子來,掀開蓋兒,裡面是一顆顆圍棋子,黑子由黑瑪瑙製成,白子由白玉製成,每一粒都涼絲絲的,透著圓潤。 

  他其實,一眼就看出了來人,究竟是誰。 

  一輪明月下,漫無邊際的清涼月華悉數灑下,兩個人已經走出了內殿,良燦收起了劍,他今夜本就抱著必死的心態,並不擔心羋閑鶴在拖延時間。 

  方良燦出身書香門第,方家幾代文臣,自然從小耳濡目染,習得聖賢之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這一下,便不覺過去了半個時辰。 

  棋盤之上,黑子白子密密麻麻,一時間局勢膠著,不分高低。 

  羋閑鶴執黑,然越到後來,兩個人思索的時間便越長,似乎都忘記了各自的身份。 

  方良燦畢竟年少,只顧得廝殺衝撞,冷不防被羋閑鶴看準一個死角,在他的後路處殺了一子,很快,原本勢均力敵的境況便一路扭轉直下。 

  「承讓了。」 

  他含笑,落下一子,高下已分。 

  「我輸了。」 

  方良燦坦然,他此刻心中是有些敬佩羋閑鶴的,自小方鏡言便為他請來國內名師好生教導,棋藝自然精湛,如今一局下來,他才知道人外有人。 

  羋閑鶴搖頭不語,一枚一枚將棋子收起來,撿入盒中,直到棋盤乾乾淨淨,他才說淡淡道:「不是我棋下得好,是我的心靜,你的心亂。你要殺人,所以心裡紛雜。」 

  方良燦一凜,未料到仇人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在心裡講這話過了幾遍,才覺得頗有道理。 

  他的心,不靜啊。 

  有要手刃仇人的激動,還有對自己武功的不自信,甚至,他在想,若到了最後一刻,與他同歸於盡,這世間還是否有留戀?! 

  驀地,一張臉浮現在眼前,她說,謝謝你,帶我逃出來。 

  「朕記得,朕第一次摸|到圍棋,便是方大人教朕,『金角銀邊草肚皮』,朕那時貪玩,總是坐不住,方大人便哭笑不得,只好編些有趣的口訣兒,好叫朕來些興緻。」 

  他一隻胳膊撐著臉,若有所思,陷入回憶,唇邊浮上淡淡的笑容來。 

  乍一聽到他提起自己的父親,方良燦渾身繃緊,手握成拳,怒吼道:「你住嘴!不許提我父親!」 

  因為憤怒,他的一雙眼睛,變得血紅嚇人,原本入鞘的劍,也「唰」地一聲拔|出來! 

  「羋閑鶴,都說你一身武藝絕倫,今日我們就比試一番,免得你說我刺殺你,污了我方家幾代忠良的美名!」 

  說罷,他挺身,擺好了架勢。 

  「方公子,我真的很佩服令尊,即使是他為國捐軀,臨走時也沒有泄露半點,哪怕是對自己的親生骨肉。朕,崇敬他!」 

  方良燦聽得有些懵懂,手垂了一垂,重又逼近他的下頜,「你在說什麼?」 

  羋閑鶴伸出兩指,將他的劍撥到一旁,冷靜啟聲道:「你想知道么?」 

  「當時胡家一脈勢力滔天,朕剛剛登基,勢力不足以扳倒他一家,只能將胡家女兒接進宮中,納為貴妃,並且給予無限恩寵;后又故意在朝宴上與方大人演一出好戲,令朝中大臣皆以為朕與方家出了間隙,使得胡家不再對方大人暗下黑手,免了你一家的災難。」 

  「方大人精忠報國,看出了他們的狼子野心,不惜以一死,來將這齣戲演得逼真,令朕有了『昏君』的惡名,朕這才得以脫離了胡氏一黨的鉗制,私底下可以派人明察暗訪,將其一打盡。」 

  方良燦的臉色愈發多變,聽到這裡,他才顫抖著出聲,試探道:「你是說,我爹,是自願赴死的?那、那為何,你要派人將我方家趕盡殺絕,不惜派殺手要來追我一路?」 

  羋閑鶴沉了臉,驚訝道:「朕派人去殺你?這怎麼可能,朕確實派人了,只是,卻是去保護你的,並非要殺你。」 

  方良燦皺緊眉頭,仔細回想,這才隱隱有了印象—— 

  當時確實有人在追殺他,他一路逃命,顧不得許多。如今細細想來,那來人的確是和一開始跟蹤自己的人有些差別,衣服雖然是相同的,武功路數卻極為狠辣,幾乎是招招致命。 

  「你若不信,朕可以取來方大人親筆寫下的一份手札,裡面詳細交代了來龍去脈。」 

  說罷,羋閑鶴就要起身去取。 

  「罷了,這……確實是家父的作風,他常說,文死諫,武死戰,他雖是一介文臣,可做夢都想要為國捐軀啊……」 

  方良燦凄苦一笑,手中的劍叮噹落地。 

  「看來,我沒有理由殺你了,但是你現在,大可以叫來你的侍衛,將我五花大綁,送入天牢,幾日後問斬,說這是敢闖入大內的刺客,哈哈哈哈!」 

  說罷,他竟然毫不閃躲,一副束手就擒的樣子。 

  孰料,羋閑鶴竟然沒有像他所說一般,反而彎腰撿起他跌落的長劍,重新遞給他,叫他握住劍。 

  「你錯了,朕,求你殺了我。刺下去,一劍,刺下去!」 

  說完,他趁著方良燦愕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將那劍,狠狠地扎入自己胸口! 

  武德三年夏,帝薨,謚號武,剛無欲,強不屈。懷忠恕,正曲直。 

  帝崩,後宮殉葬數十人,其中位分最高的,是當今貴妃胡氏,據說她面無懼色,率領自己宮中的宮女殉葬。 

  市井中傳言甚多,最離奇的一個版本是,夏夜裡皇帝正在宮裡與美人納涼,孰料刺客入得宮來,一劍刺入天子胸口,不僅如此,這刺客藝高人膽大,弒君之後,還把皇帝的腦袋砍了下來,到最後,文武百官只得用金子做了個人頭模樣,裝殮入了皇陵。 

  因為皇帝離世,並非壽終正寢,整個朝野,瀰漫著巨大的陰霾,黑雲壓城一般。 

  羋閑鶴膝下無子,朝中人慾立親王閑傲鵬為新帝。 

  卻不料,因悲傷過度幾度昏厥的總管李得康醒來后,竟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兒,顫巍巍地踩著梯子,在蓮浣宮的正東面一片瓦當下,取出一個小木匣。 

  木匣啟開,竟是皇帝手諭,將皇帝之位,傳於前太子的嫡子,羋承業。 

  「陛下……陛下早有安排,命老奴守著……守著……」 

  七歲凈身的李得康,如今面容枯槁,說完這話,將木匣與手諭遞與禮部侍郎,便一頭撞向朱紅的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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