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換血救人冒風險
喪氣地收回手,將她抱回床|上,方良燦頹然道:「我再去給你盛一碗飯,你不吃,孩子總要吃的。」
果然,提到「孩子」,錦霓的眼亮了一下,閃動著一絲柔情。
「是啊,孩子,郁驍若是知道,一定高興。」
她喃喃道,她不清楚這孩子到底是誰的,可是,也有可能是郁驍的,不是么?
方良燦拾著碎片的手一頓,那鋒利的邊緣便頓時扎傷了手指,他卻未發一言,沉默起身,給她掖了掖被角,出去了。
一推門,卻剛好是雲翳站在門外,臉色疲憊,神情索然。
「師父?」
方良燦驚了一跳,剛要說話,雲翳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將他拉到一旁。
兩個人並肩站著,這幾個月,方良燦的個子竄得很快,幾乎要與雲翳一般高了。
就怎麼站著,兩個人都不開口,直到雲翳一臉慈愛地拍了怕良燦的肩,輕聲道:「良燦,師父待你如何?」
良燦一挑眉,正色道:「師父為何這般問?」
雲翳笑吟吟,不答反問道:「你倒是說說,如何?」
良燦這才道:「我跟隨師父時間雖短,卻是懂得分辨好賴,師父待我,自然是好的。」
雲翳點點頭,這才撤回放在他肩頭的手,半晌未曾開口。
他們因為郁驍,而耽擱在京郊,除了一面要照顧不醒的郁驍,還要一面小心羋閑鶴遍布全國的天羅地,師徒二人都有些疲憊不堪。
「我很愛她,他也很愛她。」
雲翳沖著郁驍的房間一頷首,接著道:「我們都是為了她,能舍掉一切的人。所以,我們也算是惺惺相惜罷。」
良燦忽然心頭浮起不好的預感,可他一遍遍安撫自己道,師父是極愛那女人的,他是不會放手的。
可是那樣的眼神……
「郁驍,你那麼要強的人,怎麼會這般墮落,墮落到睡了一覺就不肯再起來了……」
錦霓打來一盆熱水,沾濕|了毛巾,輕輕地擦拭著他的臉,他的手,邊說邊落下淚來。
「你再這麼睡下去,等孩子出生,你也看不到第一眼,孩子滿月,你也喝不到酒,你看你,怎麼能這麼無賴……」
「你從來都不肯落於人后,可是你看這一次,不是我偏心,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麼忍心睡下去……」
「其實你當時衝出去時,我就後悔了,那一刻,我恨不得跟你們一起走,這樣,黃泉路上,還有你們牽我的手……」
「郁驍,快些醒過來,我好要問一問你,郁驥和郁騏,他們到底在哪兒……」
她就這樣,邊說邊擦拭著他的身子,卻不知道,一抹修長的身影,在門口,佇立許久。
*****
近來錦霓極其嗜睡,白日里除了與昏迷不醒的郁驍說上半個時辰的話,此外的時間幾乎都是擁被而眠,不分白晝黑夜的。
雲翳說,那是懷孕癥狀,無需緊張。
可是,看著他因為不斷打聽郁驥和郁騏的下落,和每日照顧郁驍而逐漸凹陷下去的眼眶,錦霓心中一酸,手覆上去,便落下淚來。
「是我連累你了……」
她的手被他握住,細細在唇邊蹭著,溫潤的男人輕笑,「你又是沒睡醒,想必在說著痴話。」
被抱在懷中,像是珍寶一般的呵護著,錦霓不禁輕聲啜泣起來。
「哭什麼,跟個貓兒似的,孩子在肚子里,已經能感受到娘親的心情了,總哭對孩子不好。」
雲翳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柔聲哄著。
果然,抽了幾聲,她的眼淚止住了,像是怕被腹中胎兒知道似的,還趕緊用手背抹了抹臉。
「雲翳,郁驍他真的醒不過來了?那我每日跟他講話,他是聽見聽不見?」
錦霓憂心忡忡地,仰起頭,邊撫著肚子邊問道。
事關郁驍的身體,雲翳便再說不出半句哄勸之詞,他垂首沉默半晌,低聲嘆道:「你知我必會全力而為,只是這一次,他自己不願醒來,我也無法。」
錦霓剛要介面,不妨方良燦在外面喊了一聲「師父」,聲音里透著急切。
兩個人都是一驚,方良燦這樣失常,難道是……
果然,待兩人奔至郁驍的床前,只見乾淨的床鋪上,滿是濃稠的鮮血,再看躺著的人,嘴角都是殘血,卻仍是緊閉雙眼未曾醒來。
「雲翳,怎麼可能?郁驍一直好好的……怎麼會……」
錦霓看清眼前,慌得險些坐在地上,一把抓住雲翳,死死掐著他的手。
雲翳也是一臉吃驚,趕緊上前把脈,只見他臉色幾變,終於顯出一絲惴惴不安來。
「良燦,快帶錦霓出去。」
說罷,雲翳狠下心,急速出手,點了錦霓的昏睡穴,一把抱住她,將她送到方良燦的懷中。
「若我有任何事,記得送我回西域。」
他臉色冷峻,似是不舍,又伸手在睡過去的女子臉上輕柔一探,終是狠心收回來。
「師父,你?」
良燦眼神凌厲,在雲翳臉上尋找著蛛絲馬跡,聽了這話,心下一沉。
「師父,你若有事,我一定不會管她。你自己的女人,你自己管!」
說罷,方良燦將錦霓打橫抱起,踹開門便往外走。
一股酸澀的熱脹感湧上眼眶,他知那是方良燦以此來告誡自己不可妄為,可,他沒得選擇。
若他散了一身武功,能將他救活,想必,她是高興的吧。
錦霓是因心口的一陣絞痛而驚醒的,幽幽長嘆了一聲,憋悶得她急促地喘了幾下,這才透過氣。
聽到響動,睡在不遠處椅子上的方良燦醒來,幾步走近,黑暗中,他的眸光暗沉,一手揭開紗帳,俯首地深深凝視著她。
「哪裡不舒服?」
錦霓強忍,顫顫巍巍地伸手,握住他的手,他微躲了一下,然後包住她的手。
「郁驍,雲翳他……」
他抿唇,那隻空著的手,下意識地想要撫上她蒼白的臉頰,卻又在半空中頓住。
「師父在救他。」
他的手上重了一重,似乎在叫她放心。
錦霓像是鬆了一口氣,眼神卻又恍惚起來,腦子裡正混沌著,冷不防方良燦忽然開口道:「若是我師父與郁驍,只能選一人,你可如何抉擇?」
只能一人,如何抉擇。
她猛抬頭,怔怔地看著他複雜深沉的目光,不由得喃喃道:「抉擇?」
方良燦卻忽而踟躕起來,不知該不該告訴她自己的猜測,頓時也煩躁起來,鬆開了汗濕的手,懊惱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教中有一門奇術,說是如何救活那些半死人……」
半死人,意指只剩下半條命的人,他們或沉睡不醒,或命懸一線。
據說百十年前,西域神教當時的教主有一心愛之人,在一次教徒叛亂的內戰中被人所傷,待那教主救下她時,堪堪只剩下一口氣,只是男人不肯放手,竟不惜用教中未曾有人用過的換血術救之,竟然真的救活了愛人。
只是這奇術,在神奇的同時,也使救人者與被救者雙方都承擔了巨大的風險,弄不好,救不了受傷之人,連救治者也會被反噬,丟了性命。
「你是說,要麼,都活,要麼,都死?」
聽完了方良燦的解釋,錦霓的一張臉白得已經慘淡,透著青色,她握不到他的手,便用力地捏住床沿,直捏得指尖發青,也感覺不到疼。
「要麼都活,就是死,師父也不會叫他死。」
「他知你對郁家人有愧,拼了命也會替你治好他,權當做是報恩,免得你一世都活在愧疚中。這樣一來,他怎麼會讓郁驍死,怕是拼了命,也要護他周全。」
方良燦冷笑一聲,然而卻無半分憤憤,面色倒是平靜如水,像是早就想清楚了個中利害。
他每說一個字,她心便往下沉一分,待他說完,錦霓已經一把推開他,跳下床便要奪門而出。
看出她的心思,方良燦一把抓住她,輕易地將她制服,沉聲怒道:「你現在過去,你要害死我師父么?」
在沒有護法的情況下,已經是鋌而走險的一步,若是她貿然闖進去,驚到雲翳,後果簡直不堪。
錦霓想通了這一點,動作一僵,終於還是剋制不住,在他懷中無聲地哭了出來。
「良燦,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少年眼眶一酸,卻只得隱忍,猶豫片刻,終是將她摟在懷中,口中低低道:「信我,不會有事,不會……」
可是,他也捏了一把汗,眼底流露出一抹深深的恐懼。
少女柔婉綺旎的聲音,和著夏夜的涼風,繾綣纏綿,風華絕艷。
「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懵懂少女時聽這首《四張機》,只覺薄薄的輕愁也泛著詩意的美麗,艷麗的幽怨,而今早已脫胎換骨,再一次吟出聲,心中不覺苦澀。
月凈蟲鳴,錦霓守在門口,不敢打擾,只因房中有兩個她生命中極為重要的男人。
透過半掩的窗,那微醺的燭光閃爍了幾下,她的心也頓時提了起來。
「師父!」
靜了片刻,卻乍然聽見早先進去為二人護法的方良燦一聲猛喝,錦霓再也顧不得,推開門便奔至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