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打入冷宮遇刺客
錦霓慘笑著,畢恭畢敬地磕了一個頭,由著香扇慢慢將自己扶起來,那酸疼的膝蓋一抖,便「咯吱」一聲,險些站不穩。
揚起下頜,她笑著,懶得看那諸人臉上似喜似悲的各色神情,大步走出萱香閣。
一道閃電從天際撕裂重重黑色的天幕,夏日傍晚憋悶了許久,終於迎來一場暢快淋漓的大雨。
煙塵乍起,那繁多的珍奇花木,雨打飄零,一地芬芳。片刻前還在枝頭爭俏的大朵花枝,瞬間折斷。
「主子!主子慢點兒!」
香扇一邊小跑,一邊解下自己的袍子,想要給快步疾走的錦霓披上,免得她淋雨;小太監更是護著懷中的燈籠在前邊疾行著,眼看著那燭火明明滅滅,生怕照顧不到,錦霓一腳踩空。
那滂沱的雨,嘩嘩下著,錦霓凝滯的心,竟跟著一寬。
是啊,從此後,他便是做什麼,也跟自己無關,若不是為了……
她顫顫伸出手,那道舊傷痕已經癒合,可是猙獰的疤痕,卻是永久留下了。
宮中有那除疤消痕的藥膏,說是不出半月,便可煥發新肌,錦霓不稀罕,情願留著,做個念想。因為——
我,不相信,你們,死了……
想到這,她猶自一笑,將那手心,伸出連廊,感受那雨滴敲打在掌心的清涼。
那種超然的笑容,在半明半昧的紙燈的映照下,看得從後面跟上來的小丫頭,心下一驚。
萱香閣內,紅燭半殘,燈座上已經聚了一圈深紅色的燈油膩子。
「行了,都散了吧,劉美人要好生休息,叫陛下陪著,咱們先回。」
胡貴妃掃視了眾人一圈,率先出口。
皇后在佛堂禱告,沒有前來,此刻,後宮便是胡貴妃位分最尊,六宮自是看她臉色行|事。
於是大家各自告退,羋閑鶴揮揮手,倦容更添了幾分。
「愛妃且慢。」
就在胡貴妃剛要踏出去的時刻,羋閑鶴突然出聲。
「朕覺得這事蹊蹺,愛妃能者多勞,替朕查清此事,免得六宮中人人自危。」
胡貴妃面上一頓,繼而點頭稱是,領了口諭,這才領著自己的人,裊裊婷婷地離去了。
看著她走遠,羋閑鶴這才推開懷中的人兒,眼眉一皺,冷聲道:「你這唱念做打,要演到什麼時候?」
劉美人抽噎了幾聲,臉上淚痕猶在,眨著一雙圓眼,不解道:「皇上?皇上可要為臣妾做主啊……」
一牽嘴角,羋閑鶴面色詭譎,淡淡道:「怎麼你懷有龍種,太醫院都不知道,也沒人跟朕通報?難道那群人都是吃乾飯的不成?來人啊,把太醫院的那群酒囊飯袋,都給朕宣來!還有,這萱香閣的奴才們,都把脖子洗凈了,給朕的『兒子』陪葬!」
說完,他一把攫住劉美人的下巴,猙獰道:「愛妃,你看朕這樣處置,可好?」
劉美人驚慌失措,只好咿唔幾聲,冷不防,他的大手卻滑向脖頸,一把掐住她。
羋閑鶴笑得愈發動人,一雙鳳目微挑,流動著異樣的光,「愛妃,朕卻是糊塗了,朕是哪一次與你歡好,讓你珠胎暗結的呢……」
這後宮女子三千,他羋閑鶴一個都沒碰過!哪裡來的孩子,從石頭縫兒里蹦出來的不成!
劉美人美|目流轉,心中鬆了一口氣,想他是為了這次,然她早就想好了說辭,不由得浮上媚|笑,嬌|聲道:「皇上,您嚇壞臣妾了,您鬆開些……咳咳……」
羋閑鶴「哦」了一聲,果然鬆開了一些,等著她。
「就是那次您在萱香閣同臣妾一同把酒賞月,之後……之後您醉了,要了臣妾……」
她故作羞怯,欲說還休。
羋閑鶴大笑,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揚手擊掌,不過片刻,兩個侍衛拖著一個人進來。
「你們劉家,倒真是為朕操心江山社稷!」
他哼了一聲,踹了地上那人一腳,叫人抓起他的頭,讓劉美人看個細緻。
待她看清眼前人,不由得「啊」一聲尖叫——
那人,不就是上次,她爹爹劉將軍暗中送來的那個男人,與她連番**,以求懷上「龍子」。
女人的反應不異於承認一切,羋閑鶴冷冷地拍了幾下龍袍,慢悠悠道:「好好看著你們的主子,她剛小產,體質虛乏,就不要隨意出去走動了,還有,她現在心情不好,朕體恤劉家幾代忠良,故而不要叫你們主子和娘家聯繫,徒增劉愛卿一家傷悲,都明白了?」
外間的奴才們,唯唯諾諾地胡亂磕著頭,心道這是變天了,萱香閣的天,塌了。
說罷,羋閑鶴一撩錦袍,鬆開緊握的拳頭,豁然轉身。
站在九重宮闕中,皇帝淋著雨,隨行的太監宮女們一概不敢上前。
望著蓮浣宮的方向許久,他挺拔的身軀微微一怔,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我會許你一生安穩,這一次,信我。」
*****
遠處各處宮苑明燈盞盞,照得庭院燦若白晝,唯有蓮浣宮的樓閣皆是籠罩在一片黑暗氤氳之中,只剩下滿園清香,如煙似霧。
因著羋閑鶴一句「吃穿用度,一切從簡」,蓮浣宮連蠟燭都配給得可憐,當然,一個皇帝不可能小氣到這種程度,自然是底下人趁機報復罷了。
香扇忿忿,錦霓卻滿不在乎,索性每日早起看書,日落而息,只是笑稱省了燈油錢。
「主子,別看了,傷眼睛。」
香扇靈巧上前,抽走了錦霓手裡的書,口中念叨著。
「水放好了,去洗吧,這天熱得簡直不像話。」
髻綰青絲散,冠抽碧玉簪。
香扇抱來換洗衣裳,拉滿屏風,室內放著一個半人高的木桶,足有尋常人家女子用的兩倍大小,侍女穿梭,注滿熱水,灑遍花瓣。
椒蘭焚燒,裊裊茵樨香。
撩起一捧水試試溫度,錦霓揮退了眾人,獨自沐浴。
褪去層層紗衣,一隻玉|足輕點,踏上那棉布包著的踏腳,身子一沉,便陷在熱水中,頓覺得渾身的粘膩都洗去了。
薔薇露,玫瑰水,這顏色鮮艷,種類繁多的沐浴物事,還是香扇先前領來的份額,若是現在,不可能有了。聖上的恩寵才是一切後宮女人生存狀況的風向標,失寵的女子,必定是受盡宮人的白眼和擠兌。
「香扇,你去歇歇吧,我這用不到人手了。」
錦霓見外面似有人影晃動,揚了聲音吩咐了一聲,香扇慌忙應了一聲,像是踢翻了凳子,然後慌慌張張地出門去了。
「這個香扇,手忙腳亂的!」
她笑了一聲,便放下心來,撩水沐浴,玩得興起時,甚至將一雙頎長水潤勻稱的秀腿高抬起來,秀美的蓮足「噼啪啪」地踩著水玩,還哼起隨意編的小曲兒。
蒸汽如薄紗,絲絲縷縷,皂角的清新,花瓣的香甜,赤-裸的女|體,粉嘟嘟柔嫩嫩,熱水滑過全身,微合上眼,聽著窗外的蟲鳴陣陣,難得的偷來浮生半日閑。
劉美人「小產事件」過去了三天,據說胡貴妃著手調查此事,然而查來查去,畢竟沒有任何真憑實據指向錦霓,她更是懶得澄清解釋,由著後宮女子胡亂猜測。
倒是自從羋閑鶴將她禁足在蓮浣宮,似乎那些前一陣子時常來探頭探腦的小丫頭小太監少了不少,倒也少了些許困擾。
「誰?」
她忽然睜開眼,耳邊似乎有奇怪的「沙沙」聲音響起,驚得她一慌,手臂從木桶中胡亂伸出來,帶出大|片水花。
不是她一驚一乍,而是,她確實聽見了!
錦霓抓過桌上的毛巾,艱難地掩住胸前大|片春光,腰以下仍舊埋在水裡,探著身子看向窗外。
「嘎咕!」
一隻渾身五彩斑斕的鳥兒像是回應她似的,在她往外看的時候,撲撲翅膀,叫了一聲直入黑漆漆的夜空。
錦霓暗笑自己大驚小怪,不過是只鳥兒,看來,真是進宮后,膽子也小了。
重新浸在熱水中,肌膚變紅,渾身舒暢,剛才那麼一折騰,精神鬆懈下來,竟有些困了。
就在錦霓慢慢合上眼的一瞬間,半空中寒光忽而一閃!
一柄小刀斜斜飛過,割破靜謐的空氣,穩穩地扎向高高的木樑,緊接著,一個拇指粗細的半透明的絲繩,從窗外射|進來,一頭打著結,牢牢地系在那狠狠深入木頭的刀柄上。
一雙足,猛地往窗台上一點,修長的人影一動,那人一手抓著那繩,一手提著長劍便盪了進來!
昏昏欲睡的錦霓,沒來由地感受到一股殺氣,起初,她還以為又是什麼鳥畜,直到那劍氣拂過裸|露的肌膚,才登時驚起她的戰慄來!
「別出聲!」
那人壓低了聲音,發現錦霓是全|裸的,白|皙的臉上竟是一紅,下意識別過臉去,只是手中的劍,卡在她的咽喉處。
錦霓咽了一口口水,識趣地點點頭,用眼神保證她絕不喊人。
果然,那男人慢慢撤回劍,開始不斷打量起四周。
「這裡怎麼這麼暗?這是什麼宮,狗皇帝在哪兒?」
男子皺眉,他一路為了躲開巡視的禁衛軍,不想竟走到這裡。
錦霓縮在已經微涼的水裡,頭皮一陣發麻,身子又往下壓了壓,這才輕聲回答道:「這,算是冷宮吧,皇上不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