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人小產暗陷害
繞過山水屏風,小太監在前面打起水晶珠簾,卻見那不請自來的劉美人,正端坐在主位的牡丹椅上,身後站著兩個橫眉冷目的丫鬟。
錦霓見她正擺|弄著桌上的珠花盆景,也不惱怒,自撿了一旁的椅子坐下,吩咐香扇看茶。
劉美人年紀輕,人又生得珠圓玉潤一些,她本是挾著怒氣來的,這會兒便有些氣喘吁吁,額頭上也冒出汗來。
「聽說,皇上最近都宿在你這了?」
劉美人咬著嘴唇,柳眉微挑,哼了一聲,「到底是不知廉恥的鄉下村婦,連行禮的規矩都不懂?」
香扇正在上茶,聞言手上一頓,回嘴道:「娘娘這是什麼話,我家主子……」
不等她說完,那劉美人身後的一個身材豐腴的丫頭,便一閃身走近來,上去便推了香扇一把,口中教訓著:「這是哪一家的奴才,這般不懂規矩……」
香扇雙手奉茶,來不及躲閃,冷不防被那大丫頭推搡在地,滾燙的茶水灑了一地。
錦霓端坐在位置上,正掀開碗蓋兒,徐徐吹了一口,那眉眼被熱氣一熏,似乎都跟著淡了。
香扇倒在地上,手被那熱水一濺,登時起了一溜兒水泡兒,鑽心地疼。
「香扇,」錦霓見那茶水太燙,便重又置在桌上,一揚手,手指著殿門方向,「去看看,那匾額上寫的是什麼?」
香扇愣了,還能是什麼,可她不知自己主子要做什麼,還是掙扎著起身,低低道:「可不就是『蓮浣宮』,主子的宮……」
錦霓抿嘴兒,卻是對劉美人看也不看,悠然道:「是啊,是蓮浣宮,你是這宮裡除我以外,說話最算的。如今有奴才在這耍潑胡鬧,你這丫頭卻好沒眼力,難道還要娘娘|親自教訓?去,你手上有力,粗活做慣了,莫要髒了娘娘的手,狠狠替娘娘甩那賤婢幾十個耳刮子,娘娘還要賞你呢!」
香扇反應過來,忍住笑,上前一步,「是,主子!」
說罷,她仗著個子小,身子一動,便轉悠到那豐腴丫頭前,手臂掄圓了,「啪啪」就是六、七個耳光。
這前前後後不過眨眼功夫,不管是劉美人還是她後面的兩個丫頭,任誰也沒反應過來,生生看著那丫頭挨打。
香扇倒是見好就收,待劉美人反應過來,她趕緊一閃身,回到錦霓身邊。
劉美人大怒,她高聳的胸脯便不斷起伏著,雪白的臉頰漲紅起來,一指錦霓道:「你這個!你……」
不等說完,她「哎呦」一聲,雙手捂住下腹,彎下腰,說不下去。
錦霓冷冷,不知道她又要做什麼,只是心裡加倍小心起來,心道這後宮的女子,果然一個個吃飽了沒事做。
劉美人的丫頭趕緊攙起她,方才那個挨打的,更是忿忿道:「你好大的膽子!我家主子可是懷有龍胎,若是動了胎氣,你吃不了兜著走!」
好似驚雷乍起,錦霓眉一挑,龍胎?羋閑鶴的孩子?
呵,原來他都有妃子懷|孕了,他要當爹了?
冷笑一聲,她站起身,懶懶道:「既然都要當娘的人了,還是小心點吧,莫要帶著你那顆龍珠子到處跑,小心扎了某些人的眼……」
說罷,她便一手掩口,打了個哈欠,起身回房。
香扇覷了那主僕三人一眼,心裡總是咯著不舒服,抬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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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巫師作法,錦霓得以清醒后,羋閑鶴便愈加信奉起這宗教巫術,經那巫師卜算,說是宮殿重修,原本的戾氣便要儘早驅除,便定在今夜驅邪。
夜色初染,殿前栽種的玉蘭花輕吐芬芳,微風陣陣,那繚繞的香氣便傳進殿里,和熏香混雜,叫人心神安寧。
錦霓立在整面的檀木銅鏡前,一襲合身的杏色雲紋輕紗宮裝,下著粉霞藕絲綃紗裙,長發挽起,梳成迎春飛髻,斜插一隻金絲步搖,三串赤色珠子叮噹作響,依次是石榴石、芙蓉石、碧桃石。
她多日未曾出去走走,整日便是睡覺看書,臉色異常蒼白,多虧了那薔薇色的胭脂上妝,用來遮掩憔悴。
香扇替她罩上抽絲的同色披風,低聲笑道:「我家主子可真是風華絕代,您看那劉美人的臉子,臨走時甩得那叫一個長……」
後宮女子個個心思玲瓏,這劉美人倒是有些莽撞沉不住氣,錦霓眼波一動,只覺得有些沒來由的頭疼。
倒是那據說聖寵不衰的貴妃娘娘,真的是頗有大將風姿,忍到現在,她不免對那胡貴妃高看一眼,心道是狠角色。
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滴銅更漏,按說,這時間,羋閑鶴該到了。
一想到羋閑鶴,錦霓便不免有些隱隱的胸悶難擋——
不是不在乎么,為何,聽見別的女人,懷著他的孩子,她卻這般難受,酸氣沸騰,好似在吃醋一般。
手中無意識地絞著那絲帕,她靜不下來,只得踏著鞋,走來走去,香扇雖不說,也跟著煩躁莫名,不時地向門的方向張望。
忽然,小太監連滾帶爬地翻進來,臉上都是汗,大眼睛里都是驚懼,跌跌撞撞進得門來,見到錦霓,噗通就跪。
「主子!主子!皇上宣您去萱香閣,劉美人,劉美人小產了!」
主僕二人相視一眼,都是驚訝。
那小太監一抹臉,結結巴巴道:「劉美人說,今天、今天到了蓮浣宮,喝了杯茶,這不晚上剛一掌燈,就腹痛難忍,叫、叫來太醫一看,說是……說是……保不住了……」
這算是,宮斗么?
錦霓狐疑地向那萱香閣的方向望去,拿龍種來打壓自己,這劉美人,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見小太監呆愣愣地伏在地上,香扇率先反應過來,出聲訓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前面帶路?!」
錦霓嘴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等著看這一場鬧劇,該如何收場。
她絲毫不在乎那劉美人胡貴妃,她倒是好奇,羋閑鶴會有怎樣的態度——
若真是龍種,她這次真的如他所說,「殺」了他的兒子!
裙裾旖旎,香扇無聲地跟在身後,小碎步跟著,小太監在前面打著燈籠,弓腰引路。
錦霓的目光,直直凝視著黑寂無邊的蒼茫暗夜,彎彎曲曲的游廊兩側,宮燈懸挂,隨風搖曳。
這宮裡,人吃人,有的是孤魂冤鬼吧,她如今是真的信了。
萱香閣在後宮的另一面,殿前花卉珍奇,小橋流水,比不得蓮浣宮的華美大氣,倒也奢華精緻。
椒泥為牆,檀木擬梁。
清風一陣陣掠過,檀香木濃郁,直入鼻端,錦霓嗅了嗅,只覺得太香了,實在叫人無法承受。
未跨入門檻,便聽見低聲啜泣,竊竊私語,裡面七嘴八舌,小丫頭兩三個一批,捧著熱水毛巾進進出出。
輕皺眉,看來,這小產之事,是真的。
床|上卧著一人,頭靠在羋閑鶴的懷裡,她面色慘白,見到錦霓進來,不由得目眥欲裂,咬牙切齒道:「就是你這個小賤人!你害死我麟兒……我要殺了你……」
只見閣內諸人,神色各異,或擔憂或憤慨,亦不乏看好戲之人。
那邊,劉美人扯著羋閑鶴的袖子不住嗚咽,這邊,錦霓冷冷地打量著那床|上的一男一女,默不作聲。
「她下午,可是到了你那裡?你的侍女,還打了她的侍女?」
羋閑鶴輕輕放下劉美人,穿鞋下榻,徑直走到錦霓面前,冷聲質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這是要三堂會審么?」
錦霓揚起臉,四下一掃,人群霎時感受到她周身的寒意,幾個妃嬪奴婢被她這麼冷冷一瞪,竟是瑟縮了幾下。
「放肆!朕在這裡,跪下!」
錦霓眼珠一動,羋閑鶴這是拿出皇帝威嚴來發飆了么,不過是個美人,他竟呵護如斯。
「我不跪!」
「你!」
羋閑鶴倨傲地站立著,眼底似有一簇一簇小小的火焰,與她對視半晌,扭頭沖一旁的香扇和小太監招呼道:「叫你們主子,給朕跪下!」
兩個奴才嚇得一哆嗦,忙跪著蹭了幾步,拽著錦霓的袖子,哭著求道:「主子,跪下啊,跪下……」
錦霓一揚手,揮去他們兩個,心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碾碎,痛楚與酸澀夾雜在一起,好不難受。
她直直望向他,低低道:「羋閑鶴,今日我跪了你,便不要再來招惹我!我沒做過的事情,你別想屈打成招!」
周圍的人,聽她道出皇帝名諱,倒抽涼氣,皆是一驚,齊刷刷跪倒一片。
說罷,錦霓輕蔑地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黑壓壓人頭,也不屈膝,就那樣直直地跪下來,膝蓋骨與冷硬的地相撞,發出「嘭」一聲悶響。
香扇和小太監都聽見了那聲音,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無奈不敢出聲,只敢雙雙抹眼淚。
羋閑鶴淡漠清涼的眸子里閃過清亮,目光在她低垂的臉上流連了片刻。
錦霓跪著,臉上卻在笑,她笑那羋閑鶴關心則亂,平白地中了別人的圈套,如今,那真兇,怕是在心中偷笑,一石二鳥,不可謂不精。
「從今日起,除非有朕的手諭,蓮浣宮不得有任何人進出,若有違令者,杖斃!蓮浣宮上下,吃穿用度,一切從簡。」
頭頂響起他威嚴的聲音,那明黃色的衣角便蜿蜒而去,男人回身,好言相勸著那流掉孩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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