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兄弟手足龍虎鬥
「呦,兩位真是好興緻啊……」
來人有些陰陽怪氣,一扯脖子上的系帶,抖了抖半濕的斗篷,甩給一旁躬身伺候著的天妒。
郁騏的眉眼本就生得硬朗,此刻他的臉上浮現薄怒,當真有些駭人,濃眉上沾染了幾滴雨水,順著眉峰一直滑到臉頰上。
步蓮華微微仰起尖俏的下巴,含笑道:「下雨天,天留我不留。」
「外面下著雨,我這心口有些堵,出來轉轉。」
郁騏不疾不徐說著,又轉頭看過去,眼光瞥到郁驍,他故作疑惑問道:「怎麼?三弟能來,我便不可以?」
步蓮華微垂下眼睫,不說話了。
很好,她明早便離開山莊,再一次下山,他二人如何明爭暗鬥,都與己無關。
郁驍的臉色籠上一層陰霾,只是稍顯即逝,他輕輕拉過步蓮華,柔聲道:「你去溫壺酒來。」
她嫣然一笑,轉身去擎那小酒壺,經過郁騏的身側,步蓮華眸閃狡黠,低語道:「我不留你,可沒說不給你酒喝呀……」
音量極低,想必除了他二人,連最近的郁驍也沒法子聽見。
郁騏愣怔,似乎被她一瞬間顯露出來的靈秀給驚訝到。
印象中的步蓮華,雖容貌明艷,在他與郁驍面前,永遠是怯懦膽小,瑟縮恐懼的樣子,這般坦誠伶俐,卻是不曾。
他的神態,盡收郁驍的眼底,他目光一凜,眼底方才現出來的一絲溫雅,再次蕩然無存。
「二哥,心中何事煩悶,竟一路走到了這裡,那九曲迴廊長得很吶……」
郁驍慢悠悠地展開了扇子,卻不扇,只是摩挲著扇骨的細紋,含笑問道。
郁騏低咳了一聲,拈起了桌上的一塊千層糕,放入口中咿唔道:「有些餓了,天又晚了,想著這裡有吃食,就過來了……」
郁驍也不戳破,微微頷首,意有所指道:「弟弟我也是餓了,這才過來打打牙祭。肉吃不上,喝些湯也是好的……」
說完,兩個人都是一笑。只是那笑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齊齊抬腳,兩人一掀那層層繚繞的珠簾和綃紗,往裡間走去。
正巧,步蓮華回來了,捧著銀托盤,酒壺酒盅,還有幾碟樣式精緻的下酒小菜。
「真是的,我措手不及,只這幾樣小吃……」
她虛情假意地嘴裡抱歉道,既然猜不出他們兄弟二人的心思,便只能端足架勢,鳴鼓開鑼地跟著唱上一出。
見他二人沒有絲毫要動的意思,步蓮華只得親自伸出一雙皓白的柔荑來,柔軟無骨纖細手指握起酒壺,將杯子一一斟滿。
她的閨房中點了兩盞雙罩紅蠟宮燈,透過橘粉色的薄皮紙現出昏暗的柔光。
郁騏到底孟浪些,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住她。
他只覺得,紅燭搖曳之下,只覺得那小手兒搔得他心尖兒都酥柔了,鎏金雙耳熏爐中緩緩燃的薰香入了鼻息,叫他不自覺地卸下了一天的疲憊。
「當年我也費解,看不透大哥讓你去招惹他幹什麼,原來是這般用途。」
郁騏在她手腕處留戀了須臾,滿意那微涼細膩的觸感,穩了穩神,他這才悠悠開口。
步蓮華掩口笑道:「不過是只閑雲野鶴,怎地都這般認真?」
聽到「閑雲野鶴」,郁驍危險地一眯眼睛,剛要湊到唇邊的酒盅被他果斷放下,正色道:「蓮兒,三年前你大半是僥倖得手,如今人心多變,你若是再不精細,小心失手……」
「羋閑鶴?」
郁騏也變了臉色,坐直身子,微微搖頭,腦海里閃過一個挺拔硬朗的身影來。
一時間,三人俱是沉默不語,各費心神,好生思量。
倒是郁驍不覺間動了動鼻子,將步蓮華拉近,嗅了嗅她的寬袖,贊道:「這是什麼香粉,好香……」
她展了展眉眼,由著他輕薄,淡淡道:「哪裡是什麼香粉,今兒白天在花園裡待了一晌午,估計是花粉吧。」
被那熏香熏得眼角發酸,她待他探尋的目光撤走,給郁騏和郁驍再次把酒杯滿上,自己落座。
她倚在竹編長椅中,碧色的衣衫,素凈的顏色更襯得膚色瑩白,仿若雨後的一隻新筍。
冷眼看著面前的兩個男人推杯換盞,步蓮華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手邊那銅製的蓮花更漏,耳邊只聽見水聲滴答。
一滴,兩滴……
借著幾分醉意,郁驍騰地起身,攬過她的肩頭,濕熱的唇,帶著酒氣,便穩住她的耳|垂。
耳上一熱,已被他含入口中咬噬,她欲躲,冷不防靠上一具結識火燙的身軀,回頭一看,郁騏也已經靠了過來。
「兩位少爺有些醉了,還是早些回房休息吧,明早蓮兒起早動身,便不與少爺們辭別了……」
被困在兩人之間,她有些進退維谷,灼熱的氣息從耳根和面前齊齊噴來。
大手扣住她的腰,前面的郁驍用力將她往自己懷裡帶,可憐的細|腰被拗成誇張的姿勢——郁騏亦在身後按住她。
周圍的氣溫明明是濕熱的,但她的手心卻是冰涼,臉上依舊是無懈可擊的笑容。
「我曉得,就因為如此,才捨不得就這麼叫你走……」
郁驍離開她早已通紅的耳|垂,將頭埋到她頸窩,喃喃自語。
粗重的呼吸落在她鬢旁,郁騏的兩手撫著她的細|腰兩側,修長的手指挑開衣衫的縫隙,指頭不停地在步蓮華的滑膩肌膚上來回行走,薄薄的指繭沿著肚臍滑過小腹,停在小腹下方一點,不動了。
他低頭,伏近她細長的頸項,溫熱的呼吸灑在耳邊細嫩的皮膚上,輕佻的舌頭沿著耳背舔|弄,一隻手摟著她後背,帶著細繭的手掌順著脊背,撫著滑膩的皮膚慢慢地不斷向下摩擦。
「不要……好|癢……」
步蓮華斂住笑意,迷人的眼睛半開半闔著,眼裡的清明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滴得出|水來的貓眼兒,瞳孔縮成一線,說不出的妖冶和嫵媚。
方才的酒,是陳釀,不怪他二人不過是三五杯,已有些醉了。
她剛要張口拒絕,郁騏的唇壓下來,酒香撲鼻。
抵死糾纏著她的丁香小|舌,他用力吸吮,直到那可憐的兩片唇|瓣嬌艷欲滴,飽滿得如同紅色櫻桃兒,絲絲血色泛在嘴角。
好久,他才放過她,眼中都是深沉的霧色。
「先饒過你,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步蓮華嚇壞了,渾身軟軟,幾乎要站立不穩。
郁驍亦是哈哈大笑,然後才鬆開手,和郁騏兩個人重新坐下,兩個人繼續推杯換盞起來。
*****
蜀地天府美譽自是不假,夏無酷熱,冬無嚴寒,此時天高雲淡,秋涼舒爽。
一片迷眼艷色傾城,錦繡四十里。
錦江之畔,修竹高聳,古木參天,一座三層小樓拔地而起,高踞江邊。
抬眼望去,這樓台的名字倒也簡單名了,「錦江閣」三個描金大字書在紅木寬匾之上,雖不知出自哪位名家,字體看起來倒也一身風骨,清雅飄逸。
二樓多為雅座,佔地廣闊,十之六七的桌上已經坐了人。環顧四下,食客大都為當地達官顯貴,憑窗小坐,俯瞰江流宛轉,水魚澄碧,笑語喧嘩,人聲鼎沸。
此刻剛好夕陽沉山,清風徐來,一聲長嘯自遠處江邊響徹雲霄。
東南角坐了兩個青年,身材修長,兩側的太陽穴高高隆|起,一眼望去便知武功高絕,就連跑堂的小二也媚顏巴結,是以他們一進得門來,便自顧挑了好位子,剛巧望得見江邊美景。
其中一個率先開口,不過二十四五的年歲,然而神采奕奕,顧盼非常。
「師兄,看來消息果然准。」
被稱作大哥的男子濃眉虎目,不怒自威,正啜|著上好的雨前龍井,咂摸了幾下,任那甘美的滋味兒在齒間留了片刻,這才輕聲應道:「小師弟說笑了,這可是師父給的消息,怎麼可能不準?」
兩人年紀尚輕,但因資質純良,又出身名門望族,年少便投入武林大家之一的廣宋山宋家學武,是以近年來,被江湖中人稱作「廣宋兩公子」。
年長一些的正是宋家掌門人,宋規致的得意大弟子典越,另一個則是師弟范康,此次二人奉了師命下山,自是有一番心中算計。
江心一葉航船緩而穩,船頭站著一男子,衣踞翻飛。
行得近了,眼看便要泊船,只見男子足下一點,衣袂浮動間,鞋面還未濕,便已經落在岸邊,回首向那辛苦搖櫓的艄公輕一點頭,剎那風華。
典越和范康憑窗早已望見這一幕,兩人強忍住驚嘆,依舊不動聲色。
眼看著,周圍客人依舊吃喝說笑,似是沒注意到周遭異變。
順著那十里岸堤閑庭信步,之前落岸的男子徑直走到了這家人聲鼎沸的酒樓前,他抬頭望了望錦江閣數十年的朱紅匾額,就此駐足片刻,然後一甩衣擺,大步進來。
踏著那蜿蜒而上的樓梯緩緩而上,他的嘴角噙著一絲耐人尋味的笑,一雙眼如黑星,劍眉斜飛入鬢。
直直走向典、范二人,男子一撩衣衫,輕輕撣了撣那空著的一張高背椅子,這才坐下。
「宋家的誠意,本王覺得,是越發淺薄了。」
淡淡的一句話,說得方桌對面的典越與范康,頓時冷汗涔|涔,舉箸忘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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