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見故人心神動
見她喝過薑湯后,小|臉不再那麼慘白,身子也暖和起來,郁驥終於放下了心,徑直起身。
「別走……」
她捏著他一片衣角,第一次鼓足勇氣小聲開口。
郁驥一怔,隨即瞭然地淡笑,他彎下腰撫了撫她的小手,輕聲安慰道:「我不走,我去把碗放下。」
步蓮華淺笑,又將臉在他衣角處摩挲了兩下,這才戀戀不捨地鬆手。
冷情如他,也有這般溫和自然的時候。
步蓮華的身上雖還是乏得很,可心裡仿若塗了層甜蜜,從肌理骨縫兒都透出一絲滿足來。
回身的郁驥,剛好捕捉到了她這抹神思,不禁也跟著笑道:「在想什麼?還是,覺得要再來一碗?」
她惶恐,嚇得趕緊擺手,吐了吐舌:「不要了不要了。」
郁驥坐在她身邊,掖緊了絲被,輕笑:「怎麼今兒這般像個孩子起來?」
眼前的男人,仿若一樹桃花綻放,顏色極盛,攪亂她一池春|心。
「我想你。」
步蓮華低低的聲音里嬌柔羞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環住郁驥的脖子,溫熱的唇便停在他的耳畔。
郁驥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呼吸也驟然變得粗重起來,他的雙眸一暗,手輕輕一拉,將兩個人的距離適當拉開幾分。
「不是天天見,想我作甚?」
假意聽不懂她話中的深重情意,郁驥啄了她的鼻尖一口,寵溺地像是對著自家的金絲雀。
唇上還殘留著她的柔軟細嫩,郁驥表面淡淡,隱忍著內心的痛苦和掙扎。
步蓮華忽略掉他的目光游移,亮眸一垂,眼中情動流轉著,微微勾唇一笑,偏過頭來,輾轉地在他的側顏上流連。
在男女情愛上,她不僅不是一無所知,反而在執行任務時一向選擇大膽出擊,主動挑逗。
然而這一次,她卻緊張地輕|顫,雙頰紅似火。
隔著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郁驥肌膚的灼熱溫度,他的呼吸打在她的臉上,清新純粹,帶著淡淡的葯香味道。
而那火熱處,兩個人的衣服摩擦、勾刮著,被撩動起他的痛苦緊繃和瘋狂叫囂的火氣。
不能再這樣了!
郁驥急急出手,在步蓮華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點了她的睡穴。
她不甘,卻躲不過,大眼眨了幾下,終抵不過困意,皺著一雙細眉,幽幽睡去。
屋子靜下來,桌上燃著凝神的香,絲絲縷縷地縈繞在周遭。
郁驥和衣上床,輕輕靠在步蓮華的身畔,生怕碰到她胸口,側過身來細細看她。
她的唇微微張著,鼻息間還殘留著薑湯的味道。
眼前的人兒,和記憶中的她越發重合起來……
郁驥止不住心底深處泛起的一陣痛意,湊近她看她睡中的眉眼,忍不住伸手去撫摸。
「煙兒,是……是你么……」
他喃喃,眼神渺遠,彷佛眼前又出現了那個身著大紅嫁衣的少女,她出身名門,姓玉,名笙煙。
他掌中有一層薄薄的繭,練武所致。步蓮華的肌膚嬌|嫩,被他的手拂過臉頰,她輕輕「唔」了一聲,唇|瓣張得更開,左手抬起,欲拍開他。
郁驥順勢握住她的手,頓覺掌中滑膩溫熱一片,心裡柔軟,低下頭壓住步蓮華的唇。
他一隻手撐在她的身邊,免得自己壓到她,一隻手仍握著她的手。
一吻綿長,他的舌靈活,鑽入她的口腔,細細勾勒著她的貝齒,唇齒間沾滿了她的味道。
許久,他略略仰起頭,眼神變得悠遠迷離,身下人兒唇色鮮紅,嬌艷動人,沾染了一絲他的口水,愈發顯得飽滿起來。
步蓮華方才感到呼吸不暢,郁驥一離開她的唇,她馬上急促了吸了幾口氣,胸前起伏了一陣子。
他二人之間只隔了一條薄薄的絲被,他自然感覺到了她身體的顫動,剛壓下的火氣又有些翻騰,觸目皆是她的雪白肌膚,鎖骨上方一顆小小的痣更是襯得奪目。
郁驥重眯起了眼睛,低頭去吸吮那顆小小的痣。
他用牙齒輕輕啄起一小塊肌膚,慢慢地在齒間摩擦,接著用唇來來回回地吸著。
那顆痣被他吸得微微發紅,留下一圈淺淺的牙印。
郁驥的心裡突然沒來由的一陣滿足,順著脖子繼續往下|流連蜿蜒。
步蓮華剛服的那顆丹藥加了不少寧神安眠的藥材,這一覺睡得實,她只覺得頸間又癢又疼,不禁輕聲嗚咽起來,說不出的難過。
那低吟聲音雖低,郁驥還是聽到了。
身子一震,似被拉回現實,他趕忙抬起頭,注意她的神色。
看她絞著眉頭,他趕緊輕輕翻下|身,老老實實躺在她身側,只是不捨得收回兩人交握的手。
睡吧,我的蓮兒。
我的。
*****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步蓮華半醒半昧,卧在窗前,聽著樓外的雨聲落在荷上。
她搖了搖手邊已經輕飄飄的銀質小酒壺,已經再也倒不出一滴來,而那酒杯,空得久了,在初涼的夜晚,也生得出醇厚的香味來。
喚了聲天妒,久久無人應答,步蓮華這才想起,天妒方才被她支到山莊的酒窖尋酒去了。偏她又特性兒,年頭久的不要,年頭短的不要,茅台汾酒花雕女兒紅等名酒一概不要,端得是叫人愁斷了腸,每每選酒,天妒非要累得比耍上一整套拳腳辛苦得尤甚。
枕著桂花混著薄荷填就的一方綉枕,步蓮華無意識地用手指刮著上面精緻的圖案,勾勒出那根根絲線的路徑。
據說這是江南最頂尖的綉娘,苦心織就月余的上品,可她卻只用來當做酒醉后的隨手物件兒,當真是浪費。
殘燭搖曳,那紫銅的小爐香減。她剛欲起身,門外的腳步聲和緩,珠簾一動,琮琮作響,來人是郁驍。
想他必是穿了那悠長的九曲迴廊,一身素凈的白袍上只有少許雨絲印記,一張好顏色的臉上,只有鬢額處沾了幾滴雨,襯得如玉的面色更勝。
「三少爺。」
她懶懶地問了個好,索性不動,扭著身子繼續躺在窗前,墊在臉頰之下的手臂,如玉如藕,生出一絲媚|態撩人。
見她如此有情致獨酌微醺,郁驍一掀衣衫下擺,也跟著隨意坐下,原本不大的矮塌,登時顯得有些小了;兩個人挨得又勁,一坐一卧,卻也不顯得突兀,看上去只覺得原本淺淺的夜色都跟著深沉旖旎起來。
「何時動身?」
他抬手,拂過她未束起的發,狀似無意地閑聊。
略略歪過身去,用一雙單純得幾乎滴得出|水來的眸子對上他含笑的眼,步蓮華將手指抵在唇畔,輕聲道:「後天一早。」
最近這小半月,步蓮華都跟著郁驥在訓練「屍兵」。
這到底算得上是庄中大事,是以郁騏、郁驥貴為主子,也未有機會與那傳說中的「屍兵」得以一見。
時間一長,連下人中都隱隱猜測,流言蜚語多指莊主有心藏私。
然而,郁驥聞言,不置可否,只說,「屍兵」尚未練成,恐傷了自己手足。加之眾人那日又親見步蓮華的腰間呈現出駭人的一道抓痕,她武功遠高於庄中一眾殺手之上,從此自是流言止於智者。
「這次果真這麼神秘,連我和二哥都不知。」
郁驍撈過那早已冰涼一片的酒杯,在掌中摩挲,出聲詢問。
卻不料,步蓮華那原本在唇上流連的手指突地併攏,捂住嘴,卻是橫了他一眼,眼中波光瀲灧。
她大眼瞪他,咯咯笑道:「神不神秘,三少爺還不是早就知曉了?倒何苦來問我,偏要陷我個不忠不義?」
郁驍被她反問得臉上一哂,看起來甚是不自然,這山莊之中,他的耳目眾多,的確是早些時候,手下便知會了他,這一次步蓮華下山,不為別的,正是尋找最上乘,最合適的「屍兵」人選。
他握住她的手,朗笑一聲:「這乃是大哥多年之願,若你能助他一臂之力,誠是一件快事!」
步蓮華面不改色,由著他去握,她故意拉長了尾音,「哦」了一聲,搖頭嘆息道:「可是,這下三少爺以後就更難做上莊主的位置了呢。」
郁驍雙眉一挑,眼中精光微閃,乾咳了幾聲,被她一語道破心思,他卻也未惱,嬉笑道:「我只要有了你,還想什麼別的?!倒是這一次,大哥是看中了江湖中的誰,這麼小心翼翼,一點兒風聲也不敢走漏?」
步蓮華輕輕從他手中掏過那杯子,不著痕迹地抹去他的指印,眼中的厭惡叫人絲毫看不出來。她偏過頭,認真想了想,腦中浮現的,卻是那一晚郁驥眼中罕見的溫柔情愫。
她抬頭,抿著唇,學著那晚他的樣子,輕輕地揮了揮掌,五根纖細的手指在燭影下搖晃,深色的暗影映在牆上,拉長,好似一隻仙鶴翩翩舞動。
郁驍大驚,失聲出口:「難道是他?!」
她不理會他的大呼小叫,冷淡道:「三年前便已經開始謀划的事兒,這會子你驚什麼?」
說罷,她破天荒地收起卑微與懦弱,不顧尚沉浸在巨大驚愕中的郁驍臉上紛繁多變的表情,第一次挑釁般地直視著他,一字一句:「三少爺,莫怪我這當奴才的沒有提醒你,若真要同莊主斗,你尚且任重道遠。何不學學二少爺,明明他也是個水晶心肝的聰明人,可假意糊塗,說不定才能保全。有道是假到真處也成真,您這般算計,終是少不得吃虧!」
一時間,郁驍愣在原地。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響起天妒略顯緊張的聲音:「見過二少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