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德音不忘
聽了心愛寵妃頗為幼稚的問話,被塞了一嘴葡萄的趙淵哭笑不得,咽了下去,這才低頭看向懷裡的女子。
他伸手,輕撫著她光亮柔順的長發,愛不釋手似的。
白宸不開口,只是抿著唇淺笑。
趙嵐啊趙嵐,可真有你的,不愧是雲雅的女兒,居然率先向皇后發難,可見你也是早就不甘寂寞,想要掀起這後宮的血雨腥風了。
許久之後,趙淵才嘆氣,啞聲道:「那是朕的第一個女兒,她出生的第二天,便被封為了『德音長公主』。朕在書房,翻遍了古書,最後在《詩經》里翻到了這一句——『彼美孟姜,德音不忘』。你可知朕當時有多高興……」
白宸佯裝不解,一咕嚕爬起,好奇道:「奇怪,那你怎麼又把這位公主給打到冷宮了?拾雲殿又是哪裡,怎麼我身邊的奴才們從來沒說過,也沒帶我去玩過?」
她平素說話便是如此,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即便是面對皇帝。
趙淵無奈地搖搖頭,似乎不想再多說這個話題。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謠言,被他刻意忘卻了的公主趙嵐,似乎再一次深植在了皇帝的腦海之中。
他甚至感到好奇,多年不見,自己和雲雅的女兒已經長成什麼樣子了,可會像她的母妃那般,出落得楚楚動人?
還是說,真的像那些宮人們私下說的那樣,她已經容顏盡毀,形如鬼魅,形狀可怖?
很快,趙淵就打消了第二個想法。
他派出去的人見過趙嵐,雖然她一直佩戴著人皮面具,扮作上官嵐。可是,據那人回稟,公主身形纖細修長,聲音清麗婉轉,面具下的皮膚平整細膩,絕不像是有疾在身。
這麼一想,趙淵的心中更加翻騰起來。
「你不說罷了。等我改天,也去會會那個公主。不過,我的宮裡倒是無比的乾淨,她絕對不會再發燒了。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忽然高燒好幾天,還說夢話?不是被人嚇到,就是被什麼東西沾到了。之前不也有人說我是狐狸精嗎?可你跟我在一起這麼久,不也沒事?真是挨說的沒事,說人的倒是自己先摘不清了呢。」
宸妃咬著手指,一雙美目滴溜溜轉著,趁機把此事徹底落實在許皇后的身上。
她當然知道,自己剛進宮的時候,是誰在散布謠言。
即便再寵愛宸妃,但此事重大,牽連甚多,而且又涉及到鬼怪巫蠱之說,所以,趙淵也不由得立即板起了臉色,低低斥道:「宸兒,不許胡說!這件事尚未有定論,任何人都不許再討論!來人,傳朕的口諭,後宮之人,再也不許議論這件事,也不許懷疑這個懷疑那個,如有違者,杖斃!」
他一說完,太監立刻領旨,立即前往各宮各殿,逐一傳達陛下的口諭去了。
見趙淵這麼一說,白宸一扭身,抬腿便走出了御書房。
難得的,平時對她百般寵愛的趙淵居然沒有喚住她,宸妃在門口故意耽擱了幾秒,身後也沒有任何的宮女太監追上來。
她轉了轉眼睛,立即明白了什麼。
叫上身後的貼身宮女,宸妃東轉西轉,確定身後無人跟著,這才悄悄前往拾雲殿。
雖然采苓平素里鮮少在後宮中走動,也不同其他宮殿里當值的宮女太監私下交好,但是,當她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女子時,還是立即反應過來,這位就是寵冠六宮的宸妃。
更何況,這個宸妃,和她的舊主雲雅,還有著九成的相似。
所以,當跪下來之後,采苓甚至禁不住全身輕顫,她有一種錯覺,好像雲貴妃又回來了一樣。
「起來吧,我找你家主子,起來了嗎,還是在床上躺著吶?」
宸妃轉了轉手指上的扳指,又吹了口氣,慢悠悠說道。
然後,她不等采苓回答,徑直朝裡面走了進去。
趙嵐已經起身了,正坐在銅鏡面前,自己梳理著長發。透過面前的鏡子,她看見一個白衣女子走了進來,不禁一怔。
兩個月前,她還見過他,不過那個時候,他穿著一身血紅的斗篷,頭壓得低低的,又刻意把嗓音弄得不男不女。
而此刻,眼前這個則是不折不扣的溫柔女子了。
看來,他已經將極陰涅槃九瓣蓮花的功效吸收到了極致,可以做到將性別轉換到隨心所欲的地步。
「嘻嘻,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
宸妃走過來,毫不客氣地倒在趙嵐手邊的那張矮榻上,伸出纖纖玉指,將她放在一邊的一本書捏起來,瞧了幾眼。
「呦,在看治國之道啊,看不出來嘛。」
趙嵐笑了笑,轉過來朝著宸妃,細細打量著她。
果然,已經和母妃很像了呢,只可惜,他到底曾是一個男人,眼神上偶爾也會閃過一絲陽剛,和真正的女人不太一樣。
「我原本還擔心,前輩經常出宮,會引來禍端。但見你現在的榮寵如此隆重,便知道是自己多慮了。」
趙嵐微微頷首,果然,趙淵已經被迷得暈頭轉向了,竟然動了廢后的心思。
「呵呵,你也不差啊,很快就要翻身了。我剛從御書房那裡過來,他氣壞了,嘴上不說,但是我看得出來。所以,我今天過來,就是為了幫你。」
宸妃把手裡的書扔到一邊,笑著抿嘴。
御書房,看來,父皇還真的非常信任她,已經將她帶在身邊了,處理政務,批奏摺之類的想必也沒有防備著她,此事甚好。
「還是為了廢后的事情嗎?」
趙嵐淡淡,讓人送茶上來。
「粗茶一杯,不要嫌棄。」
她站起身,親手把茶杯遞到宸妃的手中。
宸妃接過來,滿不在乎地喝了一口,「據說我宮裡的茶很好,她們都眼饞得要死,可我沒覺得喝進嘴裡有什麼不同。改天我就去煮上一鍋茶葉蛋,叫她們心疼而死。」
趙嵐失笑,沒再說什麼。
宸妃在拾雲殿里沒有停留太久,一刻鐘后,便帶著貼身宮女無聲息地離開,沒有人知道她一個正得寵的妃子,居然主動來探望一個早已沒有任何勢力的公主。
*****
夜深,御書房。
趙淵正在看著最新呈上來的奏摺,他看得很快,只可惜,手邊沒閱的奏摺還是堆得如同小山一般高。
他越看,眉頭皺得越緊,手邊放置著的硃筆,也遲遲不願意提起來。
「宸妃呢?怎麼還不來?」
幾個月來,每晚上,宸妃都會來此陪伴著他,批奏摺,看書,趙淵幾乎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
而今晚,晚膳過後,便一直沒有見到宸妃,趙淵不禁大聲問道。
守在門外的太監立刻小跑著進來,回復道:「啟稟陛下,剛宸妃差人來說了,娘娘身上不爽利,今兒就不來伴駕了。」
趙淵猛地一抬頭,目光炯炯道:「不爽利?可找御醫瞧過了?」
太監笑道:「娘娘只是最近累著了,歇歇就無礙了。陛下,要不要老奴把其他幾位娘娘的牌子拿來,您看一下,今夜是召哪位娘娘……」
趙淵聞言,竟有些尷尬,畢竟,他連日來同宸妃夜夜好眠,卻不料她竟因為承恩太多而小有微恙。
「不必了。朕看摺子。下去吧。」
他連忙擺擺手,重新低下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淵手邊的奏摺終於看了個七七八八。
也不怪他煩心,這上百本奏摺里,翻來覆去,顛來倒去,說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廢后。
朝中大臣意見分為兩派,有支持廢后的,也有反對廢后的。
雙方各有領頭的臣子,背後也各有門閥世家作為靠山,朝堂之上,各自有理有據,針尖對麥芒,朝堂之下,文采斐然,洋洋洒洒,動輒便是上千字的摺子。
廢后,廢了之後,就得立后。
至於立誰,眾人自然心知肚明,當然是最受寵的那一個。
趙淵想要廢后,並不是一時色|欲迷心,他有他的考慮。初登基之時,他根基尚淺,需要許皇后的娘家來支撐自己,借他們的手除去朝中的一些異心臣子。
但是這些年來,許家的人已經漸漸地滲透到了朝廷的各處,趙淵的皇位也坐得穩牢,他便開始想要收回許家的諸多特權,以此來加強皇權,以免被外戚干涉過多,掣肘難做。
廢掉許皇后,不過是給許家一個下馬威而已。
許家的門生眾多,此次廢后危機之下,眾人紛紛上書納諫,便是手邊這些了。
趙淵不禁有些犯愁,還有些犯困,晚膳只吃了幾口,甚至又有些餓得慌。
他剛要喊人拿些點心宵夜來,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一陣叮噹環佩的聲音來。趙淵抬起頭定睛一看,只見一個婀娜少女正朝著自己走來,手中還捧著一個黑色的茶盤,正中央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食物。
「你是……」
他正迷惑不解著,那少女已經走得近了,可她並不下跪,只是站定,向他勾唇一笑。
趙淵忍不住從龍椅上慢慢地站起,上半身前傾,似乎想要把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少女的嘴唇微張,聲音如出谷黃鶯一般婉轉動聽。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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