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來竟是他
半個時辰后,趙嵐找到一處角落,停了下來,微微調理著呼吸。
一無所獲。
甚至,她發現,和熊琱在一起來的那十三個奴隸也都還活著,被安置在後院,活得好好的,看起來面色紅|潤,身強體健,顯然這些日子養得不錯。
照她看來,這些便是給「屍兵」準備的上佳的餌料了,怪不得要往後才會用到,早早拿去送死,真是白白浪費了。
她看得出來,這十幾個人都是有些拳腳功夫的,到時候為了活命,他們一定會全都使出看家本領,正好能夠測試一下,「屍兵」的真正威力。要知道,皇家禁衛軍可都不是吃素的,尤其守在踏雪關那裡的精兵強將,是燮國的國之棟樑,也是守住國門的希望。
幾百年來,泰嵐大陸上並不寧靜,各國邊境之間偶有摩擦,然而其他國家之中,並沒有一個敢貿然同燮國發動戰爭的,原因就是邊關的精銳部隊,作戰彪悍,實在令敵人聞風喪膽。
她喘息了片刻,然後迅速拉高面罩,一個飛身,高高躍起,想要離開這裡。
不料,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如旋風一般從遠處盤旋著靠近了趙嵐。
她「啊」一聲短促的叫聲,後半截尚未來得及發出,就被來人擊中了兩處要穴。只見趙嵐在半空中搖搖欲墜,如一隻斷翅的蝴蝶一般,翩然落下。
不甘心地睜大了兩隻眼睛,趙嵐十分吃驚,也十分的難以置信。
放眼整個武林,自己的功夫即便不在前三,也在前十,怎麼會如此輕而易舉地就被這個人給偷襲得手?她甚至還未看清對方的路數,就被一招撂倒!
帶著這份疑惑和不甘,她的眼前一黑,沉沉睡去。
原來,那人剛好點中了她的黑甜穴,令她直接昏睡過去,省了不少的麻煩。
借著昏暗的月色,只見偷襲趙嵐的人緩緩地將自己的帽子除下。
一張面具遮擋著看不見他的面容,然而那一身血紅色的衣袍,在黑夜中卻是帶著觸目驚心的色彩,令人不敢直視。
「呵呵呵呵……」
那人將倒在地上的趙嵐扛在肩頭,發出了一陣桀桀的笑聲,然後幾個縱躍,便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暗室,終年不見日月。
這是一個連蛇蟲鼠蟻也不願接近的地方。
噼啪作響的松枝每燃燒一段就發出一聲爆響,濃重的松煙把本是土黃色的天頂熏烤的比最深重的黑夜還要漆黑。
松枝不完全燃燒所散發出硫磺臭味,總讓人置身其中第一時間就嗅出死亡的幻象來。
這個不詳的空間到處充斥著熱浪與酸臭的味道。
黑色的汁|液,一半是松枝燃燒之後混雜了水汽松脂的煙油,一半則是人血澆灌之下,層層疊嶂腐爛在一起,無窮無盡爬滿了各處出的血痂,無論哪一樣都是彷彿無數黑色蟲子一樣四處蜿蜒縱橫著死氣。
地洞上方發出了嘩啦啦一陣碎響,一塊木板被拉起了一道縫,一絲風切了進來,松木上燃燒的火焰一盪,無數陰影如同地獄中探出的鬼爪般在四處貪婪而瘋狂地抓撓了一陣,才不甘心地回復了死寂。
地洞的中央,擺著兩個巨大的火爐,火爐之上暗藍發紫的火焰中是燒得通紅的烙鐵,鐐鎖。
火爐靠後的地方擺了一個巨大的水缸,水缸中用一個大葫蘆破開而成的舀子隨著無風而動水波微微起伏。
水缸前一些是一套桌椅,一些瓦罐擺放在上面,極為奇怪的是那瓦罐的內側都在暗中露著幽幽的紅色。
一個硃紅色的瘦削身影,提著一盞白色的紙燈,搖搖晃晃地前行,推開面前的門,吱嘎一聲。
房間極小,進門便是圓桌方凳,左手邊一扇小小的假窗,前行幾步,來到床邊。
一隻枯瘦的手,慢慢撫上床|上人冰涼的臉頰,淡淡了嘆了一聲,手忽地下移,在她胸前點了兩下。
出手迅疾,快如閃電!
隨著一聲淡淡的像是嘆息的呻|吟,床|上的人兒悠悠轉醒過來……
趙嵐眨了眨眼,像是不適應周遭的黑暗,動了動已經微麻的胳膊,待看清眼前的人,她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子。
男人湊得近了些,挑著燈籠照向她。
「醒了?」
面具下,是小半張臉,青白的臉色在紙燈籠的映照下,愈發猙獰,隨著說話,腮上的薄薄的肌肉抽|動了幾下,清晰可見。
趙嵐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她雖然膽量比一般的女人要大一些,然而面對醜陋的事物,還是本能地排斥和厭惡。
「咦,你竟然是不識得我了嗎?」
似男非女的嗓音里,好像帶了一絲詫異。
聽他這麼一說,好像自己應該認識他一樣,趙嵐這才忍著心頭的厭惡,仔細地借著燈籠里的光,細細地看過去。
看了好一會兒,她的眼中才恍惚地露出了些許的驚喜,失聲喊道:「原來是你!」
見她果然認出了自己,紅袍男子的嘴邊這才出現了一絲笑紋,然而,他笑的時候,還不如板起臉來,因為他的笑容更加恐怖駭人。
他摸著自己戴著面具的臉頰,眼中帶著些凄苦。
「哎,哎,可惜我的功力還是不足,只能保證在那皇帝老兒面前做個女子,除此之外的時間裡,都只能這麼半男不女地活著,真真是令人氣惱呀!」
他明明是個男子,然而說話的時候又會不自覺地露出女兒家的姿態,看上去令人不禁有些作嘔,難以適應。
好在,從認出來他是誰的時候,趙嵐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或者說,從她將極陰涅槃九瓣蓮花從大內國庫里偷出來,交給這個人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此刻她根本也並不感到驚奇。
「前輩捨生取義,已經令晚輩十分感動了,像您這種至情至性的人,如今已經太少,太難得了。」
趙嵐壓抑下心頭的噁心,嘴上還在討好著他。
聽她這麼一說,他的眼睛有些發亮,在床頭坐下,挨得近一些,難以置信地追問道:「至情至性?真的嗎?」
趙嵐尷尬地笑了笑,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去:「是啊,若是母親在世,她也會這麼說的……」
無奈之下,她只好把雲雅提出來,權當做擋箭牌。
果然,一聽見雲雅,這個人頓時又哭又笑起來,像個瘋子。
「雅妹妹,雅妹妹,你看我可是那有情有義之人……我對你這些年來從未變過……待我找到機會,定殺了那皇帝老兒……為你報仇……嚶嚶嚶……」
看著他手舞足蹈,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模樣兒,趙嵐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著,看來,又是一個為情所傷的人。
眼前這一個,還有雲雅,逍遙子,他們都是世間難得的少有的聰明人,然而終究逃不開一個「情」字,生生世世為情所困。
所以,她不要變成他們,她不要有情,也不要被「情」捆住了手腳!
想到這裡,趙嵐的目光頓時又變得冰冷,不帶一絲|情感似的。
見她的神色發生了變化,紅袍男人也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很快,他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又成了之前那副陰森森的瘮人樣子。
一隻蝙蝠藏在他的袖子里,不時地探頭探腦,然而得不到主人的命令,卻又不敢輕易飛出來。
「嵐兒,如今我在宮中,寵冠一時,據說已經有如你母親在世的時候一般。只是,我總覺得,現在下手殺了趙淵,時機尚不成熟……」
他皺皺眉頭,聲音依舊尖細,但說的話卻令人不得不動容。
趙嵐眉目一斂,也是一副與年紀不相符的成熟和肅殺。
她點點頭,表示贊同。
「前輩你在宮中要多加小心,雖然你武功高強,但是三不五時地離宮,難免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千萬不要被一些後宮妃嬪們抓|住把柄,她們會以『私通』為名,到皇帝和太后那裡告你的罪。到時候,恐怕有太后在,父皇也難以做主,將你保全。」
此前,從自己的幾個宮女口中,趙嵐已經知道,趙淵如今極其寵愛一個白狐託夢找到的女子,她的受寵程度不亞於當年的雲雅貴妃。想必,那名女子,便是眼前這位,通過服下了極陰涅槃九瓣蓮花而改換性別,而且將容貌改變得幾乎和雲雅不差毫釐的武林高手了。
紅袍男子桀桀笑起來,伸出手來,反覆在眼前比了比,神態中又多了幾分女子的嬌滴滴。
「呵呵呵呵,那些長舌婦,有好幾個都已經被我拔了舌頭,再也沒法嚼舌根了。不過呢,你放心,這些事當然不是我去做,只不過她們遭了報應,一覺醒來,舌頭就不見啦!呵呵呵呵……」
就連自己都輕易中了他的招,更何況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後宮女子,對此,趙嵐十分相信,也清楚他完全做得出來這種事。
「如此,便好,你在宮中多多小心便是。不過……」
趙嵐蹙了蹙眉頭,還是十分不解。
「不過,前輩,嵐不知,您為何要幫著趙汾訓練『屍兵』?我想,單憑他自己,必然沒有這能耐,剛剛你一出手,我就曉得,真正能做這件事的人,必定是前輩無疑。」
說罷,她一拱手,再一次表示尊敬。
此刻的趙嵐,並不懼怕這個不人不鬼,不男不女的傢伙。因為她知道,自己是雲雅在世上的唯一骨血,就憑此人對雲雅的滔天愛意,他也絕對不會傷害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