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造反的資本
曾經,趙嵐也思考過這個問題。
因為她很想要知道,趙汾會不會反。
多年來,趙汾一直有太后撐腰,宮中遍布他的眼線,而他又一直在民間傳揚有關他勤政愛民的一面,不知情的百姓都對他讚譽有加。更重要的是,他籠絡了許多朝中的要臣,形成了「王爺黨」,與「***」多年來一直在朝中明爭暗鬥,彼此角力。
對於這些,皇帝趙淵並非不知道。
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方面他不願意將江山送給弟弟,哪怕是親弟弟,但另一方面他也不願意看著太子的勢力日益膨|脹,威脅到自己的位置。要知道,縱觀歷史,逼|迫父親禪位給自己的皇子亦不在少數。
因此,趙淵樂得見到這兩派互相鬥得歡快,他趁機還能用他們彼此剋制著雙方的勢力,以免一頭獨大。
趙嵐思來想去,她覺得趙汾會反。
因為無論是從能力和野心上看,他都有做皇帝的資本,只不過是先皇沒有把皇位傳給他罷了。他不甘心,不甘心一輩子位極人臣,他要做的是自己去做九五之尊。
所以,他一定會反。
但是趙淵擁有皇家的二十萬禁衛軍,就算其他各地的兵力全都集中在了趙汾的手中,踏雪關那裡常年有十萬精兵駐紮,他根本不可能攻破踏雪關。
而且,踏雪關不僅連接著燮國的南北兩地,還接壤著楚國的一小段,地理位置極其重要。
趙汾一旦反了,反的不只是燮國,而且還會引來楚國的偷襲。他既要應對趙淵的精兵禁軍,還要對付背後的楚國大軍,到時候腹背受敵,他的勝算也並非絕對。
「所以說,他要想辦法對付那十萬大軍,甚至不惜……」
聽到逍遙子頭頭是道的分析,趙嵐也不禁頭痛不已。
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搪,如果趙汾四處招募軍隊籌集兵力,那麼他找到的也無非是一些烏合之眾,不足為懼。
但是現在,他若是用這些邪魔外道,事情就很難說了……
「你可見過那屍兵?那些東西真的很厲害嗎?」
趙嵐托腮,好奇地問著逍遙子。她畢竟只有十六、七歲,就算早年有雲雅悉心教導,可也見識有限。對於聽起來就充滿陰邪鬼魅的屍兵,她自然知之甚少,只是從古籍之中稍有涉獵,然而書籍之中關於屍兵的敘述也不過是寥寥幾筆,所有人似乎都在不約而同地極少觸碰這個話題。
「當然沒有見過,如果見過的話,我恐怕也沒有命站在這裡同你講話了。那東西極其的陰邪,恐怕是不會留活口的,只要被派出來就會殺光一切能殺的人,據說,一旦他們陷入瘋狂,很可能連自己的主人都會殺死。」
逍遙子一臉嚴肅地回答著,同時,他也在為趙汾捏了一把汗。
「這麼說來,豈不是風險很大?他修鍊的時候,恐怕也不是三五次就能夠成功的吧?」
趙嵐明白過來,為什麼每隔一段時間,趙汾就會讓那個姓范的總管去九道山莊提人。那是因為,趙汾在煉製屍兵的過程中需要大量的活人來做材料,他一定是在不斷的失敗中找尋突破點,試圖一次次地改進。
「是的,一個不小心,就會搭進去自己的性命。但是,這就是他造反的資本,不是贏了天下,就是輸了性命。所以,我猜測,在趙汾的身邊,一定有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在為他護法,一個是防止他走火入魔,一個則是避免那些屍兵訓練失敗的同時,胡亂傷人。」
逍遙子又給出來了自己大膽的猜測,看著趙嵐傻愣愣地看著自己,他不禁輕笑出聲,反問道:「怎麼,你覺得我在胡說八道?」
她這才收回了眼神,頗為尷尬地回答道:「不,我不認為你是胡說八道,我只是在好奇,當年她為什麼沒有和你一走了之,非要入宮做什麼?」
在趙嵐的印象中,中年男人都是貪財好利而且性格無趣的,比如趙淵,比如李步蟾等人,逍遙子對她來說,是一個全新的中年男人的形象。他甚至令她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錯覺,好像他生來練功只是為了鋤強扶弱,而不是殺人拿錢的。
「因為我是一個殺人,殺手是不需要女人的。」
逍遙子看清楚她眼中的疑惑和炙熱,扭過頭去,淡淡地說道。
趙嵐忍不住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他面前,踮起腳來,逼|迫他看向自己。
「只是不需要,但是你卻想要。不是嗎?說到底,不是你不敢,就是她不敢,你們兩個膽小鬼罷了。」
她挑釁一般的語氣有些刺痛了逍遙子,只見他抿緊了嘴唇,冷冷地反問著:「你呢?你對熊琱豈非也是這樣?你怎麼就不能放下仇恨,和你想要做的那些事,和他一起找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去過普通人的生活?」
說完,逍遙子就知道,他說錯話了。
不過他並不後悔,世上也根本沒有後悔葯可買。
很明顯,趙嵐的臉色變了,變得很難看。
她這種年紀的女人,本就是強裝著成熟罷了。現在,被人這麼直白地捅到了弱處,自然氣得要跳腳不可。
好在,趙嵐到底還是壓制住了自己心頭的怒意。
「不,你們是不敢,我是不願。不敢和不願,還是有區別的。我不會為了任何一個男人忘記自己的使命,我活在世上的唯一意義,就是親眼看著趙氏王朝走向覆滅,將來隨便誰來做皇帝,只要不是姓趙的人就好。至於泰嵐大陸上的其他國家,若是有心來吞併,能夠一統大陸,那我更是樂見其成……」
她把雙腳放平,站在地上,倒背著雙手,幽幽說道。
「那百姓呢?你有沒有考慮過燮國的百姓?」
逍遙子不敢相信,就連他這個冷血無情的殺手都會為天下蒼生感到一絲悲憫之情,眼前這個妙齡少女說起王權的更迭,卻好像麻木到已經一絲特別的情緒都沒有了。
「百姓?你不懂嗎?王朝的興亡,對於百姓來說沒有任何的區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沒有一個統治者是真心為百姓著想的,能不說出『何不食肉糜』的君主,在史學家眼中就是個好君主了。從皇帝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和我們是不一樣的,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國家有一個明君身上,還不如祈禱自己家的那塊田地里多長些糧食!」
趙嵐憤憤說道,眼睛里閃過一絲恨意。
逍遙子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話會從一個皇室公主的口中說出。以此,足可見這些年來她在冷宮之中度過了多少委屈的日子,才導致她會如此的仇視皇權,蔑視天子。
「不要再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題了。對了,這些日子你行走江湖多方打聽,有沒有查到熊琱的身世?他總不可能莫名其妙地被人追殺吧?而且,這麼久以來我查看他的行為舉止,覺得他一定不是出身窮苦……」
這個事情一直懸在趙嵐的心上,讓她覺得是個潛在的危險。
倘若熊琱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那麼他是生是死都不會引起任何人的關注,這樣的人才適合做殺手,身為殺手,就該無名無姓無過往才對。
逍遙子皺皺眉頭,這個問題也一直困擾著他本人。
毫無頭緒,是他目前唯一能夠給出來的回答。
「本來我以為,那些人還會繼續追殺他,可是……並沒有,他們好像不再找他了,又或者,受命要殺他的那伙人已經放棄,或者偽造了他已經死的假象,回去領命了。」
這是他的猜測,雖然還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恐怕已經是最有可能的一種可能了。
趙嵐無奈地點點頭,她現在還不適合拋頭露面,這些事情只能交給手下去做。
至於做得好壞,就不是她能夠控制的了。
「我會在這裡短暫停留一段時間,好好計劃一下接下來的事情,無論是出塵谷還是九道山莊,我們行|事都太急躁了,如今想來,留下了不少破綻,若是被有心人發現,將各個細節聯繫起來,恐有危險。」
回想起這三個月來所做的事情,趙嵐微微有些擔憂。
上官家那邊暫時還沒有什麼異動,一切都按照著她的計劃在正常推進著,上官卿已經拿到了出塵谷中的大權,對於上官拓和其夫人的暴斃,谷內的人雖有微詞,然而卻無人敢說什麼,就連上官誠也幾乎成了個廢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三弟成為新一任的谷主。
「你留在這裡,可會有什麼危險?既然熊琱早晚都會加入『暗河』,何不早早把你的身份告訴給他?這樣一來,他也會安心為組織做事……」
逍遙子不是很理解趙嵐的做法,在他看來,這個女人年紀不大,心眼兒卻太多,要是再過個十年,活脫脫就是第二個雲雅在世。
可他不希望看到,她唯一留在世上的骨血成為她那樣的女人。
他只希望她的女兒能夠快樂地活下去。
然而凡人活在世,萬般苦厄難度,又怎麼會有真的快樂。
所以,趙嵐如他猜想的那樣,輕輕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