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肩上的山
隻字不提他失約之事，而是在關注兩人此舉的苦衷，到了最後，也沒有有過想要怪責於他的意思。
雖無法理解他進入道宮所為何意，卻也未曾多作追問，而是祝他如願以償。
那種讓人驚心動魄的凌厲與冷寂，似乎絲毫沒有侵染到凌無雪那柔軟的心靈。
「殿主，在下所說的話，或許有些僭越之嫌。」
陸長歌手掌虛攏，守護道則浮於掌心，旋即又紛揚而起，散落成無數道零落的華光，給空氣平添了數分暖意。
「凌道友，謝謝。」
這是作為悟道者之間的感謝。
「.……」
看著他臉上那柔和的笑意，凌無雪微微一怔，旋即卻又反應過來，搖了搖頭。
「或許.……習羽會親近於你，並非沒有緣由。」
「嗯？」
正當陸長歌準備發問時，她已是閉上了雙眼，不再開口。
「.……」
默然等候了片刻過後，陸長歌似是理解了她的意思，旋即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
不知又過了多久，那早已陷入寂靜的無極峰頂忽然響起一聲輕嘆。 ……
————
石屋之旁。
見陸長歌遲遲沒有回來，三女也沒了再看下去的興緻，徑直回了這裡。
一路上，常習羽主動問起了拓跋心在潭洲時的遭遇，到了現在，拓跋心也沒了心理負擔，把那些往事當作故事一般說了出來。
「沒想到，你們當初的相遇有這麼巧合。」
聽完了她的話，常習羽不禁笑了笑，眼中頗有幾分揶揄的意味。
「萬象，你說是不是？」
「唔……」
聞言，劍靈少女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輕聲開口道：「可心.……姐姐，當時哭得好厲害。」
雖然當時還未化形，但她依附在萬象劍上，自然也看到了那時的畫面。
「呃……」
被她這麼一拆台，拓跋心的小臉迅速漲紅起來，不做聲了。
那算是她這輩子最羞恥的事情，就算是現在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也只覺臉上發燙。
「好了，不逗你了。」
常習羽笑著搖了搖頭，緩聲道：「把你倆送到這裡，我也該回去了，順便再去無極峰上看看情況……嗯？」
正當她準備作別時，遠處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漸映入了眾人的視線。
「這麼快就回來了？」
見到那熟悉的人影，常習羽似乎很是意外。
「常姐姐，你……」
「那……不打擾你們了。」
還未等拓跋心把話說完，常習羽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下一瞬，她的身形已是消散在了原地。 ……
夕陽西下，赤色的光芒透過樹葉灑在了肩上，數個眨眼過後，陸長歌的身形也飛掠到了兩女面前。
「剛才那是常習羽？」
止住身形，陸長歌臉上不免有些訝然，「她跑那麼快做什麼？」
「欸……不清楚。」
拓跋心也是疑惑地撓了撓頭，瓮聲道：「她剛剛說，不打擾我們了。」
這.……
你那書真是白看了……
陸長歌呼吸一窒，神色逐漸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不清楚也好。」
腹誹歸腹誹，他倒也沒有過多在意，而是拍了拍兩女的肩膀，溫聲道：「先進去吧，和你們再解釋一下今天的事。」
「哦……」 ……
————
片刻過後。
「你是說……」
聽完陸長歌的一番話，拓跋心不禁追問道：「他把道宮讓給了你，然後凌姐姐也同意了？」
「嗯。」
陸長歌點了點頭，「也算是皆大歡喜吧。」
「那不是挺好的嘛。」
咕嚕咕嚕地在床上滾了幾圈，拓跋心有些懶散地回了他一句，不動彈了。
她本來還有點擔心凌無雪會不會生氣呢，經陸長歌這麼一說，最後一點不安也隨之而煙消雲散。
「你啊.……」
無奈地撇了她一眼，陸長歌站起身，輕聲道：「算了，我先出去看看劍譜。」
「唔……好。」
見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陸長歌也不再多言，推門走了出去。 ……
不知過了多久，夕陽早已落下，夜色如墨，不見星月，這一方天地間也是黯淡無光。
「呼……差不多了。」
緩緩收回了萬象劍，陸長歌輕舒一口氣，似是有些感慨。
踏入小成之境后，他才真正感受到山海劍法的博大精深之處，絕非一朝一夕間便可頓悟。
慢慢來吧。
收起內心的思緒，他微微搖了搖頭，準備離開這裡。
然而，正當他剛要動身時，密林深處卻是倏然傳來了一陣動靜。
「嗯？」
聞聲，陸長歌似是有些意外，朗聲問道：「何人在此？」
「.……」
沒有回答，只是那回蕩在耳畔的響動越發近了。
很快，自密林之中走出來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司空兄弟？」
見到來人，陸長歌是真有點意外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
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司空傲的聲音很是沙啞，「陸兄，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
「你這是……喝醉了么？」
看著他那通紅的臉頰，陸長歌沒有回答，而是微微皺了皺眉。
司空傲現在的狀態，不太對勁。
「或許，是有一些.……今天晚上，爺爺他們很高興，給我也灌了幾杯。」
聞言，司空傲並沒有否認的意思，而是有些感慨的開口道：「我已經好久沒有碰過這東西了……」
「醉了的話，還是回去吧。」
陸長歌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有什麼想要問的，明天再說也不遲。」
「不……」
司空傲緩緩搖了搖頭，嘶聲道：「等到了明天，這些話就說不出口了。」
「唉……」
見狀，陸長歌也只得嘆了口氣，「問吧。」 ……
————
「陸兄，你會恨我嗎？」
「我為何要恨你？」
「.……」
沉默了片刻，司空傲輕聲自語道：「其實，我是知道的.……爺爺曾經隱晦地告訴過我，陸兄就是殿主所選中的人，將會在序列之戰上與我爭奪首席之位。」
「所以呢？」
陸長歌追問了一句。
「我知道的，當初的條件.……是在為難陸兄。」
說到這裡，司空傲的目光越發黯淡下去，徹底失去了神采。
「可我還是提出來了，然後……你答應了。」
「.……」
不等陸長歌回答，他再度自顧自地開口道：「最後，你選擇了陪我演完那一場戲，想必.……殿主也看出來了吧。」
似是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司空傲不禁慘笑幾聲，「我不知道殿主最後究竟說了什麼，我只知道，陸兄之情，在下終身難忘。」
「.……」
沉默良久，陸長歌才輕聲開口道：「殿主當然清楚，但，我們都錯了，殿主的氣度遠超你我的想象，她並未問責於我。」
停頓了片刻，他再度補充了一句，「在決戰之前，我的確猶豫過，卻並不是因為殿主之命。」
要不要陪司空傲演這場戲，他當然也有過掙扎。
畢竟，當時常習羽所說的話，基本已經明示了他，碎片就在道宮之內。
雖然司空傲曾答應過，會將此機遇轉讓給他，但，萬一若是出了差池，那麼他便會與自己入宗的唯一目標失之交臂。
最後，他還是承受了這個風險，也正如他對凌無雪的回答。
司空傲是他的朋友。
面對朋友的乞求，他又如何忍心去拒絕。
也正因是朋友，司空傲才會如此愧疚。
為了自己的聲名，而傷害了朋友。
「對不起……」
聽到陸長歌的解釋，司空傲不禁沒有平復的跡象，臉色反而變得蒼白了許多。
「對不起……！」
凝視著面前那道挺拔的身影，他茫然地張了張口，可說出來的，卻只有機械而重複的話語。 ……
————
人生來不同，而他，則屬於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生於鼎盛的司空世家，天資傲視所有同輩，更為關鍵的是，他竟擁有著紅塵之氣的適應性。
得知此事後，族中長輩欣喜若狂，即刻將他作為青年一代的魁首培養。
而他，也從未讓旁人失望。
憑藉著一騎絕塵的修為與源氣，自掌控紅塵之氣以來，他竟是未曾體會過失敗的滋味，同門相爭，他獨佔鰲頭，八荒之戰，他力壓群雄，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將道宮奪了下來。
戰無不勝，但那接連不斷的勝果卻未能讓他的內心變得驕傲，變得冷漠。
他始終秉持著那顆赤子之心，不曾動搖。
為人和善，修為高絕，不論男女，他早已是整個仙宗弟子所崇敬和仰慕的對象，更有甚者，敬他甚於殿主。
所有人都相信，他將會是乾坤殿未來的掌控者，就連當初的楚無憂也抱著同樣的想法。
眾望所歸。
但，事與願違。
眾人的期盼就像是養料，促使他更快的成長，可養料一多，就變成了負擔，負擔達到了一定程度，則成了壓迫著他的一座山。
在他的肩上，就扛著這麼一座山。
一切都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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