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熙陽】01 終於領悟
從醫院慘白的燈光中走出,葉熙陽虛浮地站在通透夜色中,任隨自己墜入巨大的喧囂。
她走了,走得這樣決絕徹底,不願給他留一絲一毫的機會。相執相攜的手那樣幸福,卻已與他無關。
在雨澄面前,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會讓你回到我身邊的」,堅定的語氣反襯出內心的虛弱無力。他要如何才能讓她回來?如何喚回她的心?這句話如同一份執念,是他抵死堅持的最後底界。若是連這份執著的信心也失去了,他不知自己會崩潰到何種境地。於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還有以後,還有將來,還有繼續爭取的餘地。
可是,他卻不知這份爭取該如何進行。
從前鬧矛盾時,雨澄雖然生氣,但總是很心疼他的。在他無計可施時,曾往自己身上澆了一盆冰水,硬是任憑自己發著燒熬到雨澄回來,隔閡也因此被輕易衝破。可這一次,任憑他如何憔悴、如何思念、如何以絕食相逼,雨澄都不為所動。
這些天,他躲在雨澄過去的房間里,不吃不喝,把自己折磨得神形憔悴。一方面,他是真的無心飲食,只想留在曾有她的地方;另一方面,他也是存了心思想讓雨澄心疼,然後回來看看他。葉熙陽父母見他這個樣子,只覺得他短短失神一陣就會好,便讓王梓夢擔起了陪伴他的責任,也是藉機想撮合他倆。王梓夢憂心葉熙陽,家長的熱情又難以推拒,到底還是搬了回來。可王梓夢雖然對葉熙陽余情未了,卻從未有過任何親昵的言行舉止,擺明了一副局外人的態度,甚至還擔起了葉熙陽和左雨澄之間的傳遞橋樑。
今天傍晚時,王梓夢從品澤軒回來,砰地關上房間的門,見葉熙陽還窩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不禁斥責道:「我去品澤軒找過她了,也告訴了她你的現狀。早就跟你說過,這樣根本不是辦法。小錯可以化解,但現在她是徹徹底底的心寒,你這樣蜷在屋子裡自我傷害,只會讓她更加失望!」
葉熙陽只覺心臟像被千軍萬馬殘忍踏過,久久才回問道:「她一點都不曾擔心過我?」
他哀愁而期盼的眼神讓王梓夢心口發疼,聲音也不覺軟了下來:「如今她就算擔心你,也不會再回頭了。大概是你母親這次真的做得太過分了,就連我刺激她說要搶走你,她也只淡淡回了一句隨意。」
隨意?葉熙陽黯然沉默,她竟想把他推給別人,是當真不在意了嗎?現在是日頭正午,可屋內卻被陰影籠罩得密不透風。葉熙陽無力地搖搖頭:「不止是因為我媽,我們之間,還夾著別的事,別的更讓她傷心的事。」
王梓夢一怔,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多原委:「光是你母親的事,就已經足夠傷人了。如果還有別的緣由,也不怪她會這樣。」聞言,葉熙陽的神色更是凄冷,王梓夢頓了頓,試探地問道,「你還想挽回她嗎?」
「想,當然想。」葉熙陽的喉嚨艱難地梗塞,「只是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她已經不聽我任何解釋和抱歉了。」
「死腦筋,怪不得雨澄姐離開你。」王梓夢有些懊惱,這男人平日里看著挺聰明,怎麼思維方式這樣奇怪,溫聲細語勸不動,她決定激一激他:「要是真想挽回她,那你能做的事、該做的事,還有太多太多,可你一樣都沒去做,只顧著在這裡瞎叫喚,你還算男人嗎?」
最後那一句刺激了葉熙陽作為男人的自尊,又因為這話是從平日里溫婉素凈的王梓夢口中說出,更加令人驚詫,他皺起眉頭責問道:「你怎麼說話的?」
成功地激起了葉熙陽的情緒,王梓夢便開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你說說看,錯是不是在你身上?」
「是。」葉熙陽不假思索答道。
「那應該是你去安慰她,還是她來安慰你?」
「自然應該我去安慰她。」
王梓夢一攤手掌:「那你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麼?用自己的身體做籌碼,逼著她回頭來安撫你的情緒,那她受到的傷害呢?換句話來說,就算她心疼你,過來看你了,之後呢?問題還是沒有解決,事情還是一團亂麻,她依然會被你逼得再次離開。」王梓夢一把將衣架上的外套取下甩到他身上,「是個男人就快起來,好好面對著,你心裡再多悔恨,要是悶著不表達,她又怎麼知道?」
葉熙陽細細思量,覺得她這番話實在說得很有道理。剛披上外套,口袋裡手機便震動起來,傳來了夏小品急切的聲音:「剛才品澤軒的夥計告訴我齊奶奶被送到醫院了,澤軒和左雨澄都在,你要不要去看看能不能幫忙?」
想著王梓夢方才的話語,葉熙陽也覺得自己的確應該坦然面對,便答道:「好,謝謝你,我這就來。」說罷,穿上鞋子立馬奪門而出。
等王梓夢從他一系列快速的動作中反應過來時,葉熙陽已經打開了門鎖,王梓夢忙叫道:「等一下,現在還不是去的時候!」可葉熙陽沒法顧及那麼多,想到自己即將見到雨澄,心中便好像點著了一般,恨不得立刻飛到她面前,把自己的心捧出來同她解釋。
於是,就發生了醫院裡的那一幕幕。
從看到齊澤軒的第一眼,葉熙陽便感到他喜歡她。別的方面他不敏銳,但對於和雨澄有關的事,都是萬般在意。方才雨澄和齊澤軒之間的溫柔互動那般令人艷羨,是自己真的不夠好,才會那樣輕而易舉被他人取代吧?
葉熙陽在秋蟲的低鳴中坐下來,一切的挫敗、委頓、苦楚都遠遠飄走,此時此刻,他才確鑿清晰地認識到,自己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愛情的熾烈勝過千萬簇火焰,他卻以愛之名焚燒了兩人之間的信賴和真誠。他曾認為,只要感情是真誠的,便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去獲得,卻忘了在愛的征途中,一切謊言的拆穿都伴隨著失去。他只懂得如何擁她在懷,卻不明白如何挽回一顆支離破碎的心。算計良多,籌謀幾許,他曾以為他贏了,可原來,自己才是最大的輸家。
雨澄離去了,何處才是歸程呢?他在瑟瑟的風中顫抖著,禁不住無語凝噎,驚出淚水。馬路上賓士而閃追憶的聲音,街道里擦肩而過陌生的背影,他願改變自己去贖罪,就算她已被他人攏在懷裡。
王梓夢見他一臉慘白地回來,心中便明白了幾分,本以為只是又遭到雨澄的一番拒絕,卻沒想到他開口便問:「你見過齊澤軒嗎?」
王梓夢愣了愣神,點點頭:「上次去品澤軒找雨澄姐的時候,見過他一次。」
葉熙陽又問:「齊澤軒這樣的男人,是不是很有吸引力?」
王梓夢在腦中努力回憶了一番,點點頭,誠實答道:「感覺是挺符合大多數女孩心中的期待,溫和有風度,我只見過一面,多的也不了解。」
葉熙陽嘴角懸起一絲苦笑:「這樣看來,我的確是比不上他。」
「什麼意思?」王梓夢睜大眼睛,「難道……」
「就是你想的那樣。」葉熙陽痛苦地閉上眼,「他們看起來很幸福。」
王梓夢低頭沉吟,只是片刻便抬起了頭:「這事不太對,按照雨澄姐的性情,要是真跟齊澤軒在一起了,躲你都躲不及,怎麼可能在你面前秀恩愛?」
葉熙陽渾身一怔,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他們和望舒住在一起的日子。每一次葉熙陽想當著許望舒的面和雨澄親密,她都是蜻蜓點水,一副難為情的樣子,既不想拂了熙陽的面子,又不想傷害望舒的心緒。可剛才在醫院,那幸福簡直甜得發膩,的確不像雨澄的作風。
葉熙陽的眼中瞬間泛出光彩:「這麼說,她是故意想氣我,她還在乎我?」
「很有可能。」王梓夢也不敢肯定,「總之,你凡事多往深處想想,不要總是硬碰硬。」
今天葉熙陽的心情,真可謂是一波三折,不停在失落和希望之間來回切換。可他覺得這切換之中,自己是有收穫的,從前看不明白的、想不明白的,因著今日的契機,似乎能夠理解一些了。從前,他只顧著用自己的方式愛她,卻沒有問過,她到底需要怎樣的愛情。
都說女人最懂女人,現在他身邊願意為他出謀劃策的女人,大概也只有王梓夢了。葉熙陽坐在沙發上,手撐著頭思索著,問道:「你覺得,我現在要怎麼做才好?」
「我之前正要跟你說呢,結果你一溜煙就跑了。」王梓夢坐在他身邊,保持著合適禮貌的距離,「拿出你的誠意,在把事情一一解決之前,不要去見她。記住,是要解決,不是乾巴巴的道歉,只有行動才是硬道理。既然問題出在你身上,那你應該自己掃清你們之間的所有障礙,而不是要求她來承擔你闖的禍。等你把一切解決好了再去找她,才有繼續下去的餘地。」
葉熙陽凝眉思索,仔細算來,這障礙的確不少,而他父母這一關,則幾乎難以克服。前路未卜,他猛地攥緊拳頭,沉聲道:「先不想多難,也不想她能不能回來。無論怎樣,我犯的錯,得自己先收拾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