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搬入品澤軒
上一次葉熙陽欺騙我施春洋的事,是事先趁著腿傷求了一回原諒的機會。可事實上,這又與機會有多大關係呢?我還抱有希望的時候,想方設法都會為他尋一個台階下;如今徹底失去了信心,縱然之前答應了一千一萬個機會,也會在心底消耗殆盡。
愛情中的許諾,既是最堅硬的磐石,又是最脆弱的薄冰。
葉熙陽的雙眼緊緊盯著我泛冷的神色,低低嘆息道:「雨澄,我不相信你會這樣決絕,你向來不是這樣的人……」
我心中微微一動,的確,我向來優柔寡斷、懦弱羈絆,因而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欺騙,又那樣輕易地原諒他。可是如今,諸多過往的種種連成一條線,逐漸在我面前清晰起來。許多從前我想不明白的,現在都明白了,便無法再讓自己坦坦蕩蕩去沉溺於這一份情感。
最初的時候,他為了讓我放下望舒,不僅安排了一出好戲,還設法讓周婭楠隱瞞真相;最終的現在,他的交易造就了他母親對我的反感,也令我更加愧對望舒。我們之間,緣起於他的欺騙,也終止於他的欺騙。
我心中一涼,過往的一幕幕讓我倦怠疲憊,閉上雙眼輕聲說道:「今非昔比,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支撐下去了。熙陽,我累了。」
他捧起我的臉,端詳了我許久,哽咽著喉嚨問道:「當初許望舒對你不冷不熱了四年你都同樣執著,可是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如何,為什麼不能再等等我?」
我睜開雙眼,盯著葉熙陽英俊而蒼白的容顏,眼中的淚光一閃而過,狠狠心,還是說出了口:「周婭楠找我了,你們之間的交易,我也都知道了。」
他的手倏然一抖,然後漸漸的,手指順著我的臉頰無力地滑下,喃喃自語:「你知道了,你竟是在這個時候知道……如果再晚一點多好……」
我無力地搖搖頭:「沒有早和晚之分,我和施春洋的事是你告訴周婭楠的,醜話已經傳了出去,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無論怎樣,你父母都不會喜歡我。」
他的目光深深,像是要把我全數吸入:「雨澄,你知道了這些,是不是很厭惡我?雖然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再挽留,可我還是要說,我真是太喜歡你,不知道離了你我會怎樣……」
我心中的疼痛之感越來越盛,話既然已經出口,就讓我酣暢淋漓地痛一次,把剩下的都說全吧。我揚起頭,用面色的平靜抵制心中的萬丈波瀾:「熙陽,很多事情不是喜歡和不喜歡的問題。從前是我沒有仔細想過,我和你不是同樣的人,我不想高攀,也不敢高攀。就算你把那些以訛傳訛的謠言都銷毀乾淨,你父母也同樣不會喜歡我。我現在孑然一身,對你沒有任何幫助,也不想再蹚這趟渾水,你放過我吧。」
頓了頓,我剋制著心中的顫慄,最後扔出了一句決絕:「梓夢是個好女孩,也是和你一個圈子的人。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了,和你一起,我過得好辛苦。」
「辛苦?」他的嘴唇頓時蒼白,半晌,垂頭低回,「我以為,我給你的幸福是多過辛苦的……」
我身體一怔,是啊,曾經的幸福確實滿溢了身心,可是離別之際,又怎能再提過往的甜蜜?我咬咬牙,違心地斷了自己糾葛的念:「多的是辛苦,剩下的,便是傷心了。」
說完,不敢再看他悲痛欲絕的神色,錯身從他身邊走過。每一步踩下,我都想回過頭去,看看他還在不在,還好不好,可是我不能。一旦回頭,剛才說的那些話便會盡數銷毀,再難以填補。我明白他心中的痛苦,就像我此時也承受著的。我告訴自己,沒關係,王梓夢真的是一個好女孩,她愛著他,會好好照顧他,連他的父母也喜歡她。不像我,如今居無定所,飄飄蕩蕩如同遊魂。
我幾乎是躲進了齊***病房,立刻關上門,不讓自己再想外面世界的種種紛爭。齊澤軒正為齊奶奶掖著被角,轉頭看見我掛滿淚水的臉,詫異道:「雨澄,你怎麼了?」眼睛瞟了瞟被我關緊的門,又露出了瞭然的神色,沉默著不再說話。
剛蘇醒不久的齊奶奶此時還在閉目養神,聽到齊澤軒的話,立馬睜開眼,滿目的擔心:「小左,快快,過來坐在我身邊。」
我擦了擦眼淚,吸著鼻子坐到了她身邊:「奶奶,你還好嗎?」
「我好呀,好得很,你看我精神還不錯吧。」齊奶奶慈祥笑著,帶給人一種安定沉穩的力量,齊澤軒聽了她這話,卻是蹙緊眉頭,目光閃爍。
齊奶奶拍拍我的手:「怎麼啦?跟我說說,是不是跟小葉吵架了?我剛才還聽澤軒說他天天來醫院,面色也不好,就巴巴地等著你,我還以為是你要給他點教訓,怎麼你也哭成這樣了?」
他已經等了我好幾天了?我只覺心裡一酸,剛咽下的淚水又開了閘一般地流出來。我垂下眼帘,用手胡亂擦著眼睛:「奶奶,我和他不是吵架,是真的到盡頭了。」
齊奶奶也不驚訝,依然神色平和:「你看你這哭的樣子,就知道這分手你也是心不甘情不願,你們走到這一步必定有原因,先靜一靜也好。對了,你既然和小葉鬧不和,那還住在原來那屋子嗎?」
我搖搖頭:「沒有了,已經搬出來快半個月了。」
齊奶奶佯作生氣:「你看看你,也不跟我和澤軒說說,真是拿我這個干奶奶當外人。」
我不好意思道:「不想麻煩你們,而且我希望找離公司近一點的屋子,方便上班……」
「有什麼麻煩的。」她將我散亂在額前的髮絲攏到耳後:「你忘了,我們是開飯莊的,不光能吃,還能住。我們家離市區是挺遠,但飯莊離得近啊。那些房間空著也是空著,你搬過來住,不會有什麼不方便的。」
我還是覺得太麻煩他們,推辭道:「可是……」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倔呢,不認我這個干奶奶啦?」齊奶奶打斷我,皺起眉頭道,「要是還認,就這麼定了。」
我思忖了一番,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終歸是不太安全的。飯莊有齊奶奶和齊澤軒管理著,總會放心許多。我點點頭,笑道:「好,那我過幾天搬過來。」
齊奶奶滿意地笑笑,很快又露出了睏倦之色。齊澤軒趁機把我拉到一邊,神情十分凝重,壓低聲音對我說道:「我奶奶這次雖然醒來了,但是也落下了病根。她的下半身,沒知覺了……」
我驚異地掩住嘴:「那她剛才怎麼看起來……」
齊澤軒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她心裡難過,只是看你正哭著,不願讓你更難過,你別在她面前提這事兒啊。」
我心裡翻騰著說不清的酸澀滋味,與齊奶奶半身不遂的傷痛比起來,我這點小情小愛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呢?可我,竟需要她來安慰我,甚至不忘安排好我接下來的住所問題。他人只看到我曾為齊奶奶冒險救命,但齊奶奶對我,何嘗不是傾盡全心?
我點點頭,斜眼一瞥,透過門上的玻璃,又看到了夏小品,招呼齊澤軒問道:「我看夏小品也蠻可憐的,每天在這兒耗著也不是個辦法。」
齊澤軒深深嘆了一口氣:「我跟她說過好多次了,她不聽。可我也不能讓她幫忙,真要是一幫,今後就更沒辦法了,更何況我奶奶一看見她就生氣,進不來的。」
我蹙著眉頭,好心道:「我看她是真心想悔改的,雖然以前的確太過分……」說了一半,我自己便止住了嘴。熙陽也是真心想悔改的,可過去那些事、眼前的障礙,難道可以一筆勾銷嗎?我頓了頓,像是對自己說的一般,又補充道,「罷了,大概日子久了,也就各自都有新生活了。」
幾天後,我搬進了『品澤軒』里的一間套房。古樸風格,小巧精緻。窗外有一顆巨大的梧桐,樹影斑駁,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灑在桌面,很是柔美。偶有清脆的鳥鳴響起,帶給人輕鬆閑適的心情。
「還滿意嗎?」齊澤軒站在我身後,淺笑著問道。
「滿意,當然滿意。」我朝齊澤軒禮貌地欠了欠身:「就是給你添麻煩了。」
「不說這些客氣話。」齊澤軒揮揮手,「對了,剛才外面有個穿白衣服的女孩說要來找你,也不知道她怎麼知道的這裡。我不認識她,就讓她在大堂的茶吧里等著,你等下去看看吧。」
白衣女孩?我點點頭,應了聲「好」,心裡已猜到了幾分。齊澤軒退了出去,我略微整了整行裝,正準備下樓時,瞥眼看見自己手上還戴著和熙陽同款的情侶手錶,心裡默默嘆息一聲,取下手錶,愣愣地凝視了幾秒,把它裝進一個小盒子里,緩緩放進了抽屜的最底層。
當初既然說這是戀人之間的信物,那麼離別之時,也該妥善珍藏,權作曾經相愛的證據。
下樓來到大堂,遠遠便看到那穿著白衣的芊芊腰肢,她好像瘦了很多,卻依然那麼美。我走到她身後,頓下腳步,輕喚了一聲:「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