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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 不做第三者

  望舒輕拍著我的肩,極有耐心地等著我安靜下來。待嚎啕大哭漸漸變成了點滴抽噎,他才叫下路邊一輛計程車,對司機說道:「去最近的醫院。」 

  我的傷並不重,手腳只是破了層皮,並沒有大礙。只是在醫院亮如白晝的燈光下,臉上的掌印分外駭人。那小護士一邊往我臉上抹著藥水,一邊嘟囔道:「這下手的人也太狠了,這麼潔凈清秀的臉都忍心扇得這樣重。我要是你,就離這樣的人遠遠的,永遠不再招惹。」 

  我琢磨著小護士的話,熙陽的母親,我要怎樣才能永遠不招惹她呢?唯有離開這一種途徑而已。可是自問,和熙陽的這段感情已是兩年,說放就放,我做不到。回想起剛才的一幕幕,雖然是我執意要離開,可熙陽最後那一瞬間的猶豫,依然讓我覺得心酸。可我又怎能怪他呢?父母與愛人,向來都是兩難的抉擇。更何況葉母已經拿斷絕母子之情做要挾,我又有望舒陪伴著,他無奈之下產生了一點猶豫,實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回顧我和熙陽走過來的種種,他待我的確不薄。兩個人鬧得最大的一次,便是當初得知他欺騙我施春洋的事。那一次,亦是因為他夾在父母和我之間,萬般無奈才選擇了欺騙。我雖然怨憤,但想想他的兩難,也就讓這件事過去了。只是沒有想到,這種兩難的局面,會一直在我們戀愛的路途上生生不息。 

  情誼和孝義,若要兩全,談何容易?熙陽的苦,我明白,也理解。不能怪他,也不能怪我,他母親的考量也很符合常理,那麼,又能夠怪誰呢? 

  「葯上好了,以後可要小心一點啊。」小護士收好藥箱,朝我叮囑道。 

  我點點頭,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可一旦笑起來,臉上的肌肉便扯得傷口作疼,只能老老實實擺出愁眉苦臉的表情。臉上苦,心裡也苦,亦算是表裡如一了。 

  望舒在走廊等我,見我安然無恙地出來,先看了看手錶,才對我說道:「現在還不算太晚,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去了就知道。」 

  望舒攔下一輛計程車,說了一個我沒有聽過的地點。夜晚的風景一閃即逝,車停下時,我卻覺得自己好像來過這兒。 

  「這裡是……」我逡巡四周,突然看到了一家超市,靈光一閃,「這裡是那天我偶然遇見你的地方!」 

  望舒點點頭,領著我進入超市,熟稔地貨架間輾轉,悠悠說道:「每個周日傍晚六點,那家人都會來這家超市選購商品。一般是妻子抱著孩子,有時候抱累了,就把孩子交給丈夫,一家人總是看起來很幸福,似乎是天造地設的和睦之家。」 

  我皺了皺眉頭,不明白望舒為什麼會大晚上把我帶到這裡說這些。可我並沒有開口問,而是靜靜等著他的下一句。 

  他凝視著我,似乎哽咽地難以出口,但終究還是說了出來:「就是你在這裡找到我的那一天,我突然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和睦家庭的第三者。」 

  我手心一抖,驚訝得說不出話,不可置信地看著望舒,猶豫探道:「你是和那家人里的男……」下半句,我問不出口,更害怕問出。 

  望舒扯出一絲苦笑,坦誠道:「是,那個男人叫做管熙,康熙的熙,葉熙陽的熙。」 

  我閉上眼,垂眸沉默,從心抽疼到指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令我幾乎難以承受。許望舒,我記憶中永遠溫柔淡淡的望舒,竟然有一天會成為一個家庭里丈夫的情人。這個世界,是怎麼變成了這番模樣? 

  邁出了開頭,說出接下來的話便顯得不那麼艱難。望舒不再隱瞞,將這段日子的經歷傾數道來:「我是在天堂酒吧第一次遇見了管熙,他給了我一張名片,表現還算進退知禮。離開你和葉熙陽以後,我便到處找工作,可是這城市裡的輾轉實在太艱難,我掙扎了很久,最終還是撥通了管熙的電話。我的工作、住處,都是管熙替我辦妥的。我最初並不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直到那一次和你在這裡撞到了他們一家人採購商品,我才發現自己竟然不自覺地成為了人人喊打的小三兒。」說到這裡,望舒嘴角勾起了自嘲的笑容,竟有一種言語間自我踐踏的快感。 

  我慌忙制止他:「不,這不能怪你,別這樣說……」 

  我們在一欄又一欄的貨架間徘徊,他漫無目的地拿起貨架上的商品,又重新放下,接著說:「後來,每個周日傍晚六點,我就會來到這家超市,看著他們一家人幸福美滿的模樣,告誡自己處在一個怎樣的位置。那是我永遠無法融入的圈子,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逃掉。管熙對我挺好,他說他天生愛男人,卻不得不為了事業和世俗的看法,娶了公司老總的女兒。他說我是他疲累的港灣,我也一度覺得自己似乎很重要,絕對不能被失去。有時候連我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找他,又為什麼發現他已有家室卻狠不下心離開。是因為終於遇見了同類?因為他在我艱難中的施捨?還是僅僅因為他名字中的那個字?」 

  我心頭一顫,望舒另謀出路,熙陽,竟依然是那個解不開的結。 

  望舒噙著幾分自嘲:「管熙覺得他自己做得很隱秘,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每次到我這裡來,都是告訴妻子在外出差。可是他竟然忘了,他妻子雖然賦閑在家,但畢竟是老總的女兒。不久前,他妻子產生了懷疑,去公司幾番詢問試探,終究還是發現了。」 

  望舒品嘗著口中的苦澀滋味,輕描淡寫地將一幅幅本該撕心裂肺的畫面勾勒描繪,「當時的情景,我歷歷在目,她難以置信地癱倒在地,跪著乞求上天這一切不是真的。想想她那時的心情,自己丈夫的情人居然不是女人,而是一個男人,該是怎樣的錐心。而我之前那些冠冕堂皇留下來的借口,在她的痛哭面前,顯得多麼不堪一擊。」 

  「只過了幾天,公司的調令便發了下來,派我前去伊拉克。管熙說,他沒有辦法阻止這個決定,讓我自己辭職,等這一段風聲過去,我們再重新開始。我說不用了,我接受調令,讓我去伊拉克吧,或者更遠的地方,都可以。」 

  我沉默地聽著他字字泣血的話語,終於懂得了這段時間他的所作所言。怪不得他不肯把住址透露給我和齊澤軒,怪不得他終於選擇了離開,怪不得他說他正承受著與我相似的經歷…… 

  驀然發現,我和他的心路歷程竟從很早以前便有所重疊。從前,我們都是愛而不得;如今,我們都是得而將失。我們都在一個圈子外遊盪著,明明知道自己進不去,卻以為自己可以建立聯繫,最終失望而歸。 

  「望舒,沒關係,還有以後。」我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望舒搖搖頭,定神凝視著我:「我寧願選擇去伊拉克,也不願意留下來讓管熙好吃好住地供著我,他對於這點全然無法理解。雨澄,你呢,你理解嗎?」 

  我張了張嘴,本想脫口而出的「理解」二字卻卡在了喉嚨里。旁人能夠下得了決斷,可當我自己身在棋局中時,又該如何自處? 

  我欲言又止的樣子落在望舒的眼中,令他輕輕嘆了一口氣:「雨澄,我今天之所以帶你來這兒,是因為我親眼看到了你在熙陽母親面前所經歷的。葉熙陽的母子之情不可割捨,管熙的夫妻之情也不可割捨;就算他們為我們曾有過抗爭,這抗爭也敵不過那些根深蒂固的關係。管熙希望我留下來,可留下來對他的家庭是一種傷害,對我和管熙自己也是一種傷害。我不能要求他離開妻子,因為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事業;你也不能要求熙陽斷絕他的父母,因為那是二十多年相互傳承的血脈。」 

  聞言,我的臉色已是煞白。這一句句親身經歷的話語,刻進骨頭裡一般疼痛。我心中一凜,遂又強迫自己鎮定起來,只覺得胸口像是喘不過氣。 

  望舒語中微黯:「我做決定的時候,她妻子癱倒在地的哭嚎一直迴響在我的腦海,我不願拆破她幸福圓滿的家庭,也不願在別人的屋檐下繼續這樣委屈地活著,為了感情也不行。雨澄,上一次你見我時,就說自己被熙陽的母親從家裡趕了出來,可見今天已經不是第一次。你我都在委曲求全中過了太久,今後葉熙陽也可以一直罩著你,就像管熙準備對我的那樣。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必須尊重父母。他的父母一天不認可你,你們就沒法安心幸福地在一起。當然,我們的情況不完全相同,如果有什麼事能讓他父母回心轉意,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望舒長舒了一口氣,定定看著我,鄭重無比:「雨澄,我的話就說到這裡,至於決定,你自己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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